以好友身份入席的郭冈看着这个酒蒙子就很无奈,临走前瞪了好几眼,才把左项明的脑子给瞪清醒了那么一点。
左项明顿觉心虚,真是喝酒误事喝酒误事,这下总算是步入了正轨,他环顾一周,询问起或同乡或异乡的友人:“你们喝呀,怎么?是有什么烦心事么?怎的看着如此憔悴。”
“怎么能喝酒都不尽兴?这岂不是辜负了美酒?”说着就又给自己来了一口。
胡安平是面上愁容最甚的,听到左项明问起,先是给自己灌了两口黄汤,这才长叹一声道:“不想辜负,可实在是没心情。那些差役,真是欺人太甚!我家前日去缴税,分明是足量的,非说我家缺斤少两,要我们补缴。”
“不是家中负担不起,而是气人!就因着我家是白封,便给了他们敲骨吸髓的底气了。”
一旁同样也有人深受其害。
“什么红封白封,都是陈规陋习,怎么偏就我们沙湾镇是这般!”
所谓红封白封,即是沙湾镇百姓缴税的要用的东西。用不同颜色的纸封钱投柜,平民百姓用白封,乡绅大户用红封。由此,负责收税的差役便能一目了然,哪些是能随意敲诈勒索的,哪些是不能轻易开罪的。
沙湾镇这陋习,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历史了。
而这几十年里,哪个交白封的不是忍气吞声,怨声载道?
这一桌,也就左项明身份高些,是个秀才公,穿着长衫,交的红封。他是没有一点读书人的清高自傲的,平日里随性得很,也不是个安分的,这才这般“交友广泛”,这些友人的质量,良萎不齐是肯定的。
这些人顺坡上驴,正是想要借着秀才公的身份,想法子让县令老爷开恩呢。
左项明只当是自己第一次听见其中内情,面上震惊:“什么?!原来还有这种事情。你们为何不早同我说?叫我良心何安?”
众人心中不免腹诽,从前可不见你这个时间请大家吃酒,都是消失个无影无踪。但见气氛调动起来了,大家还是七嘴八舌的开始大倒苦水。
情至深处,还有不少人眼圈泛着红,可恨自家人里头没有人功名傍身,不然何至于此。
左项明连连摇头,一拍桌子站起身,神情悲怆:“我辈读书人,科举入仕,就是为着父老乡亲们日子能好过,竟不知大家被盘剥至此!我如何安寝!”
说罢,就着下人取来笔墨纸砚,泼墨成书。
四个大字。
请平粮价。
众人都雀跃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带头高呼了一声:“说得对!就该平粮价,凭什么我们被敲诈!”、“平粮价!”、“平粮价!”
人群喊起来,仿佛都被酒意冲昏了头脑。
左项明被人簇拥着,拿着那四个大字,就出了家门。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县衙去。
这,就是江逾白所看见的那一副画面的缘由了。
左项明等人还在喊着:“请平粮价!”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为之侧目。作为府城里为数不多的秀才老爷,大多数人对左项明都是印象深刻的。
再听听秀才老爷在喊什么,百姓们不觉心中火热,目光殷切的看着人群中那长衫男子,他们也都忍不住跟了上来。只是怕被牵连,所以距离上拉得远了些。
县衙有人出来瞧,然后又进去叫了更多的人出来,惊得这些百姓赶忙散开,生怕被记恨上,底下自然渐渐乱了起来。好一会儿左项明一行人才都进了衙内,再看不明晰。
这场乱成一锅粥的闹剧十分下饭,江逾白和薛管事正好就着这一锅粥酒足饭饱了。
残羹剩饭撤下去,小二又上了好茶。
二人饭后闲谈,也算是惬意,再客套两句,今日这场本就该结束了。
谁知,酒楼来了新客。
薛管事因为角度关系,是第一个看到的,忙起身招呼:“袁管家。”江逾白也跟着扭过头,便见袁顺进来,他身侧还有几位面生的华服公子。
薛管事小声给江逾白先提了个醒:“跟着袁管家来的这几位,都是盐商家的公子,江郎注意些。”
江逾白谢他提点,不料自己还有这意外收获,面上笑都更真切了几分。
几人相互见礼,有互相认识一番,再坐下来时,桌边已有六人,且多是富贵公子哥。富贵公子哥能聊的事,无非就那么几样,吃喝玩乐嫖。
江逾白旁听,话不投机半句多,所以他没插话,安静的喝着茶。这茶比南洋的好,也比当初同王之喝的那茶要好,今日还是沾了薛管事的光。
口中在品茶,心中却是在品人。
今日若全是公子哥,那话题必然是上升不到哪里去了,但这里还有个王府管家,公子哥们聊这个,只不过是个铺垫。
“你们听说了么?先前江南那边不是有官员上奏请陛下私盐贩子吗?”
“这个我听说了,私盐贩子都该死,低价卖盐不是砸我们这些人的饭碗吗?”有人对此义愤填膺。
最开始说话那人也是颇有同感,盐商从起家开始就是在和私盐贩子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