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问句明显不是寻求一个答案。童易头低得更深了,一言不发。
“臣一介武夫,蒙陛下拔擢,位列将旗。然不得龙心,信而见疑,未能以赤心化解圣虑,此臣之过也。今外寇犯境,山河震荡,臣唯有以身明志。”
“此身已作边关骨,何必春风渡玉门。万望陛下倾朝野之力以助卫霄,则关隘可保,社稷可安。”
“臣,虽死犹生。”
信上的字仿佛活了,皇帝深深叹了口气,将文书撂下,挥了挥手:“童易,宣旨。”
京城的天要变了。
段枫玥的身子已经九个月了,他现在连屋都不能出,只能和笔墨书册为伴。短短半个月,闷在屋里给卫霄写了不下几十封信。
到了收信的日子,段枫玥迫不及待地差流水去驿站寄信和拿信,他等了一天,却见流水两手空空地回来。
段枫玥高兴的表情一下顿住了,看着流水手足无措的表情,眸中溢出慌张,他扶着墙要下地:“怎么了?信呢?他的信呢?怎么没拿回来?”
一连串的问句让流水快哭了,他噗通一声竟然腿软地跪下了,哭喊道:“夫人,边关出事儿了,夫人!信送不出去!”
段枫玥听他语无伦次地说完全部,眼前直发黑,他费劲地站起,却又猛地腿软,一下跪坐在地上,心如刀绞:“卫霄……卫霄……”
流水抖着手起来扶段枫玥,却在目光触及段枫玥一片淡黄色的液体时被吓到了:“夫人……夫人!”
段枫玥脸色发白,腹部深处传来一阵阵足以把人痛晕过去的感觉,那么清晰,他抓紧了流水的手,气若游丝道:“没事……别怕。快叫大夫。”
流水匆匆点头,猛然叫道:“来人啊!来人啊!夫人要生了!快来人啊!”
第35章(剧情也不少)傻蛋!你男……
衛霄找到了管重山留下的密信,上面写了在糧草匮乏的状态下,以防守戰略坚持到朝廷援兵到来的具体方案。
但衛霄知道,这方案成功的概率只有七成。
管重山也在赌。
更重要的是……衛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用极好的耳力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水中,士兵们绝望的絮语。
“昨天盘点糧草,算上将軍抢来的那些,精打细算,只能坚持不到三个月……”
“三个月?鬼知道京城的糧草三个月能不能送来!外面都塌了!禁軍那群吃干饭的货色!”
“这就是在让我们等死!”
“我不想死,我剛十九,我娘还在家里等我……”
老将軍牺牲后的壮烈没维持到一周,就被灰暗的大雨浇灭了,无望的情绪不知是从谁先开始的,可能是清点粮草的士兵,也可能是后厨的炊兵……一个接一个,像疫病般蔓延。
衛霄呼出沉重的一口气,三天没阖上过的眼睛充满血丝,一种不疯魔不成活的执念喷涌而出。
三个月。
要么活,赴和段楓玥的一年之约。
要么死,让段楓玥得个烈属的名头,后半辈子无忧。
“赵軒!击鼓!”他仿若做了最终的决定,大吼道。
“砰!砰!砰!”
悲壮的戰鼓声响彻营地,所有的士兵都停下了动作,一齐向高高的峰台看去。
卫霄一身玄甲,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吼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今夜,和他们拼了!愿随我出城厮杀的,站到左边。不愿冒险的,站到右边,留下守城!不算临陣脱逃!”
一陣死寂的骚动。最终,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沉默地走到了左边。队伍,泾渭分明地裂开了。
当天夜里,卫霄如同疯狂的饿狼,手持血洗长枪一直冲在最前,身上很快挂了彩,一枚冷箭猝不及防射来,卫霄闷哼一声,紧接着腹部被锋利的大刀划了一刀,鮮血穿透玄甲,淋漓地落到马背上,和黑漆漆的泥土血肉交融。
“将軍!”赵軒挥剑斩下一个敌人的头颅,遠遠望着卫霄摇摇欲坠的身影,崩溃地大吼。
卫霄眼前发黑,有一瞬间段楓玥的脸仿佛走马灯一般从眼前闪过,但就是这最后一刻的画面,让他身体里陡然生出一股堪称奇迹般的力量。
他猛然摇了摇头,挥枪将胸口的箭矢砍断。
触目惊心的鮮血从惨白的牙缝中掉落下来,卫霄森然大笑,一□□穿敌人的胸膛:“老子可没那么容易死!”
鲜血浸泡的身影又义无反顾地冲入敌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