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子青则僵立在书桌前,往日里的风流倜傥荡然无存,如同一尊被抽去骨血的雕像。
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涣散,脸色惨白,细密的冷汗不断从额角渗出。
他不敢与父亲对视,目光死死钉在地毯那繁复诡谲的花纹上,仿佛那是能将他吞噬的漩涡。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书房内蔓延,几乎凝成实质。
终于,腾敬贤叩击桌面的手指蓦然停下。
他仍未抬头,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直刺腾子青的骨髓:
“所以,你不仅没能把事情做干净,还费尽心机,亲自把人从死牢里捞出来,一路礼送出境,直达珑海,恭迎他踏入补天阁。很好,我腾敬贤,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腾子青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父亲……我……我也没想到那林灿竟如此狡诈,他以前分明只是个废物……”
“狡诈?”
腾敬贤猛地抬眼,平日里温和的眸子里寒光迸射,竟让腾子青下意识后退半步。
“是你愚蠢!”
他声调陡然拔高,手中雪茄被狠狠摁灭在琉璃烟灰缸里,发出“滋滋”的哀鸣。
“我告诫过你多少次?谋定而后动!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腾市长的声音带着刺骨寒意:
“林家之事,既已下手,就当让他永世不得超生,绝不能留下丝毫后患!”
“可你呢?轻信人言,贪图那镜花水月的黄金,玩什么猫鼠游戏,平白给了他喘息之机,更激出他鱼死网破的凶性!再废物的人,被逼到绝路,也能化作噬人的凶兽!”
腾敬贤站起身,踱至窗前,背对儿子,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腾子青艰难抬头,眼中掠过一丝狠厉:“我明日就再返珑海!只要确认他的行踪,不惜重金,雇人把他做掉!”
腾子青的拳头紧紧捏着,“他未必能踏入神道,就算侥幸踏入,一重天的修为,也并非杀不得!”
“蠢货!”
腾敬贤霍然转身,眼中尽是失望与冰冷的讥讽:
“补天阁……那是我们能伸手的地方吗?那是凌驾于世俗王法之上的存在!”
“你这么做,等于将我腾家的命脉亲手奉上!”
“一旦事泄,补天阁只需派下一名‘巡查使’,以‘勾结妖邪、谋害阁众’之名,便能将我腾家连根拔起!”
“到那时,莫说你这条小命,就是我这项上乌纱,乃至腾家满门,都不过是人家一念之间,即可碾为齑粉!”
“历史上有多少豪门大族就如此烟消云散,还用我教你?”
腾子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语带哭腔:“父亲,儿子知错了!如今……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腾敬贤沉默片刻,再转过身时,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唯有眼底深处那抹疲惫与冰冷,丝毫未减。
“如何是好?根,必须要除。但不能脏了腾家的手。”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立刻去准备一张十万元的现金支票。明日乔装离开元安,亲自去阜岗,交给你二叔。然后,让你二叔尽快来见我,其他一个字都不用多说!”
腾子青心中一凛,想起那位神秘莫测的二叔。
他二叔多年前就已脱离腾家,甚至改姓为高,在阜岗经营着一家不起眼的黄包车行。
在他父亲坐上市长之位后,二叔曾悄无声息地来过元安两次。
每一次,那个人都顶着截然不同的面容,其手段之诡秘,至今想来仍令他心底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