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明明白白,苏晴却仍有些不敢置信,“皇上莫不是想将华城远嫁到北芩?”语落,不待他有所回应,她已接下去说道:“妾身绝不同意。”
“皇上,您比妾身更清楚北芩是个怎么样的民族。地处荒凉也就罢了,军民尚得依靠掠夺粮食,方能勉强维生。人民个个凶残、好战,这几年又屡屡对我朝不敬,华城嫁过去能有好的吗?”
皇帝听罢,越发地心烦意乱,“华城又何尝不是朕从小疼到大的心肝?若非万不得已,朕亦不会下此决定。”
他语气一滞,又自圆其说地道:“女孩子家家,总归是要嫁人的。与其到时候嫁给京中那些个不务正业的富家子弟,倒不如嫁予王世子做正妃享福。”
“北芩的王世子也承诺,会好生对待咱们的华城,不仅终身不纳妾侍,更立下十年内不犯我朝边疆的誓渊。”说着说着,他便想上前牵起苏晴的手。却不料,被她硬生生地躲了开来。
“是了,若不这么说,皇上又怎能弥补自个儿心里的愧疚之情?”
苏晴硬声硬气地说着,丝毫没有半分心软便揭开了他的疮疤。“皇上明知道华成心悦顾世子,却要亲手断了她这一腔热血。作为父亲,是否过于残忍了?”
提及顾时安,恰恰给了皇帝一个转嫁怒气的出口,只听他愤愤地喝斥道:“这怨得了朕么?若非顾氏那混帐东西当年婉拒赐婚,耽误了华城这些年,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闻渊,苏晴颇有些不以为意,“在妾看来,即便当日早早订下婚约,这会子皇上仍然会为了自身的帝业,狠心拆散这对年轻人。”
她嘴上说着话,身子一步一步逼近面前的男人,“皇上可知道,时安那孩子最近四处奔波、游走。如果不是想得个好差事,让华城过上优渥的日子,他何须放着世袭的闲职不做,非要如此汲汲营营?”
皇帝心中微动,却也苦无退路,“现如今,再说这些都已经晚了。朕既然应承了北芩,便不会轻易更改,否则双方兵戎相见,这后果又该由谁来承担?”
“说到底,你还是为着江山着想。这些妾身无心干预,可是……”她几乎是失控地揪住皇帝的衣领,眼泪一下子溃堤而出,“为什么是我的女儿,为什么?”
她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勒得他有瞬间窒息的感觉,“难道就因为我是皇后?”
“这些年我不争不抢,不论你要召谁侍寝、立谁为妃,我半个字都不会多说,只盼着我这一双儿女能够平安快乐……可是,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他们?”
她哭到无力,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但手还紧紧地攥着皇帝的裤脚。
“你干脆今日就废了我,这后位……不坐也罢。”
话一出口,楚九渊突然回想起女子生气时,那道愤怒而委屈的小眼神,竟下意识地改口道:“不去行吗?君无戏言,朕既然答应了皇后会去,便该履行诺言。”
与此同时,顾玥宜前脚刚跨进凤栖宫的正门。
她钟爱的这条品红色宫裙,经过一阵雨淋,已经打湿了下摆裙尾处。
宫娥们见状,忙不迭上前替她褪下湿衣裳。
而后,又取木桶汲满热水,洒以新采的玫瑰花瓣。待水温陆续降至适宜的温度,才伺候着顾玥宜沐浴。
顾玥宜缓缓落座在浴桶里,凝脂般的肌肤在春水的滋润下,愈发显出亮白的光泽。
她靠着桶沿微微仰躺,慵懒地舒了口气。
琇莹挑开珠帘进来,低声向她禀告道:“方才,寿康宫差人过来,说是提醒娘娘务必先浏览过一遍秀女名册,心里好有个底。”
顾玥宜蹙眉,她现在是一听见这个事儿就来气,摆摆手,语气略显不耐地说:“搁着吧。”
停顿半晌,她索性追加了句“这里用不着人侍候,都下去吧。”
待到人都走光,顾玥宜确认似的瞥向门边,便见门扉紧闭,连带着通风的窗子也堵得严严实实,她才敢低低地嗤了声。
“楚九渊这人,最禁不得吵。”
“赶明儿给他挑几个聒噪的女子,几月相处下来,他估计能把整座后宫全拆了。”
顾玥宜独自一人,也不知怎的竟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
话落,她隐隐感觉到帘子后方有团黑影,左右晃动了几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
顾玥宜陡然抬起头,心脏一下提到嗓子眼儿。
然而,当她寻着声源望去,来回环顾了一圈又一圈,却都没有瞧见任何不对劲之处。
她不由放松紧绷的精神,叹叹气,打了个哈欠道:“果然,还是不能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呢。”
下一秒,耳边传来串珠相碰的咯当声响,紧跟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便从帘子后头缓缓走出。
顾玥宜闻声回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不是说了,让本宫静一静……”
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她猛地咽了口口水,声音软了几分,“陛下?”
楚九渊轻裘缓带,清俊的脸庞上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顾玥宜目光下移,瞅见他修长的十指此时正弓着,紧紧攥进拳头里。而线条流畅的手臂,亦爬满了蜿蜒的青筋,直直延伸到上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