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楚九渊顿时明白了皇帝的盘算。
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让五皇子迎娶北芩格格,而是要自己纳了她当侧妃,以作为安抚外族的手段。
楚九渊一屈膝,便跪了下来,“父皇所出的儿子,皆是天之骄子。北芩王若是真心顺服于我大胤,又怎会对父皇钦赐的婚事感到不满?”
皇帝看着面前正和自己作对的儿子,幽深的瞳眸中隐隐透出一股森寒的气息。“朕只问你一件事,你……究竟是不愿纳北芩格格,还是不愿纳任何侧妃?”
楚九渊闻讯,不由眼露轻蔑,嘴角亦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他对自个的亲骨肉倒是下的了手。”
梁湛这人铁骨铮铮的,素来看不惯这种没有担当的男人。这会儿,鄙视的态度毫不收敛,“殿下,咱们可不能让那孙子好过。”
楚九渊目光淡淡地扫了梁湛一眼,却没对他的失仪有所喝止,反倒微微笑了起来。“这等大好的喜事,自然得叫父皇知道,也好让他乐一乐。”
他顿上一顿,“去把那位何御医找来,让他将今晚在寿王府上发生的事儿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是。”梁湛刚抬起脚步,恍然回想起方才险些被自己遗忘在脑后的正经事,又落下步伐,“敢问殿下,既然北芩格格的底细已经全调查清楚了,您打算如何处置?”
“她敢只身投奔我大胤,也算是勇气可嘉。”楚九渊并未将双眸从手里的章表上移开,说起话来漫不经心的,“人,自然是要保住的。”
梁湛只一眼,就看明白了他的态度——人不能死,至于她活得好不好,则是无关紧要的。
这一晚,只怕很多人都没有睡好。
话落,张汜清抬起手,抹了一把额上淋漓的汗水。
明明已经近身服侍陛下这么多年,他偶尔还是会被这副气势给震慑得木然愕住。
楚九渊并不经常着正装,今日难得明黄锦袍加身,便尤为扎眼。整个人都仿佛浸染在光芒中,令人不敢直视。
张汜清低垂着头,悄声退下。
直到这会,刚才一直忍着没出声的楚珷,方开口说道:“天地间的事物皆是盛极必衰,剥极必复。东宛国积弱已久,霍太子是个有心的,必然会设法振兴家国。”
楚九渊早已习惯他这个胞弟,以散漫的模样来伪装自己。因此,乍一听见他对局势的分析,倒也没表露出任何意外之情。
若论揣着明白装糊涂,楚珷只怕是世间数一数二的。
他说得固然可取。这晚,皇上留宿端贵嫔宫里。
端贵嫔入宫时年方十三,五官还没完全长开,眉眼间已有了些许妩媚之色,端的是个小美人胚子,更别说,她如今正是花儿似的年纪。
满后宫的嫔妃中,当属她侍寝的时日最长。
但这位端贵嫔偏偏出身不高,从前没少看江氏的脸色度日,心中愤恨。这会儿逮着她的错处,自然不会错过任何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想了想,她放柔声音道:“过两天就是九德成亲的日子了,江姐姐作为生母,定有不少事情需要交代,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怎么是好?”
皇帝乍一听人提起楚九德母子,幽深的眸子里便透出不悦的目光来,“朕并未下旨禁足江氏,她自己不敢见人,又有谁管得着?”
端贵嫔含笑伏在皇帝肩头,“皇上向来心疼姐姐,都不舍得冷落了太久。这回,姐姐只怕也在等皇上先服软呢。”
她刻意咬重“服软”二字,便是暗指皇帝完全被江氏拿捏于股掌之间,直犯君王的心头大忌。
皇上本就恼了江氏,再让她这么挑拨几句,怒气顿时在胸腔里翻涌起来,几乎要淹没他仅存的理智,“周瑞海!”
不出片刻,周瑞海就带着一脸喜忧难辨的神色走进来,未等皇上吩咐,他便张了张口道:“启禀皇上,广阳宫来报,江妃娘娘遇喜已有月余。”
皇帝一怔,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此事当真?”
而在他身畔的端贵嫔反应则剧烈许多,只差没从榻上惊跳起来,“你说什么?”
话落,她立马察觉到不妥,急急忙忙地接上一句,“可请御医去看过了?”
“回娘娘的话,稍早前李院判亲自给江主子诊了脉,千真万确。”一顿,“只不过……李大人说了,江主子的年龄已不再适合生育。再加上,主子这几日大喜大悲的,连带着胎象也不甚稳固。”
周瑞海用力咽了咽口水,才敢大着胆子道:“李大人的意玥是,请皇上定夺是否要留下这个孩子。否则,待到月份大了,一个弄不好可能母子皆……”
闻渊,皇帝低着头沉吟了半晌,终是开口道:“摆驾广阳宫。”
宫里头打从五皇子出生到现在,已有将近十四年时间没有传出任何喜事。皇帝嘴上不说,心里却比任何人都介怀。
周瑞海轻抬眼皮,暗暗打量着皇帝的面部表情。
这孩子投胎的时机实在过于巧合,怕就怕这京城的天很快就要变了。
圣驾还未到广阳宫,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气息,浓烈的有些熏人。
皇帝不禁皱眉,“什么味儿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