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长孙青璟对一切了然于心,所有委屈烟消云散,只是抿嘴笑道,“门第愈显,其怪愈彰,其亲愈诡。我就把今天发生的不快当成嘉肴中的姜桂,华服中的线缕,自行挑出剪断、一笑置之吧。”
两人在长孙青璟所居翠微阁前停驻,只是听雨,不再提起陈国夫人吹毛求疵之事。
“我有件好笑的事想要问你。”李世民双目灼灼,神采越常。
“有多好笑?”
“如果我舅母四处散布谣言毁我名声,我父亲碍于面子不得不佯装发怒令我诣祠请罪,你会到家庙给我送饭吗?”
“胡说,洛阳哪来的李家家庙?”
“托我舅母的福,阿耶为保全面子总要把我单独关起来面壁思过的,到时我哪都不能去,你可会偷偷来送点菓子饮子陪我说说话?”
“不来。”长孙青璟顽皮地拒绝道,“你怎么总惦记吃喝?”
“你好促狭!我为你据理力争,你都不知道心疼我!”
面对惊愕的李世民,长孙青璟笑道:“我记得自己出言不逊,也闯祸了。到时必定陪你一起跪着,如何分身送饭?”
巨大的喜悦漫溢在李世民周身,他情不自禁地低头,嘴唇如蜻蜓点水般擦过长孙青璟额角。
当然,前日桑林里那一踩一拧的剧痛他永志难忘,所以,他不由得将脚挪开了几寸。
长孙青璟惊异地望着他,好像身处一场烟雨编织的迷梦之中。
“请安宿,明旦再叙。”说罢,目眩神迷的少年趁着少女还未回神之际,果断抽身拔腿向外跑去。
他的脚背被沾湿的靴面被牵扯得又痛又痒,就像一片蜻蜓的翅膀掠过心尖,纤毫皆颤——
作者有话说:散一把糖。在提供情绪价值这一块。“我陪你罚跪”的灵感来源于“主圣臣直”,□□药殉情说,就说二凤感不感动吧?[坏笑]
第94章夜谈(1)
“哎,这边,流到这边了。”
“找竹竿,快找竹竿。”
“拣一根长的!”
“快快快!”
后园中,一群婢女不顾风雨,在流觞涧边追逐着随水波东去的素纱灯。
素纱灯在涧水中闪闪烁烁,随波逐流,游移不定……
一个十岁左右的家生婢——大概是刘娘子的一位近亲,手持竹竿,双脚踩在浅水处,将已经熄灭的纱灯勾回岸边。
女孩捧起心心念念的灯盏,却发现素纱灯在倾倒之时被烛焰烧出一个洞,不由十分沮丧,将灯盏扔在水边。
阿彩将油伞轻放在青石上,捡起灯来,将其前后上下端详了一遍,对那女孩笑道:“只是打湿,没粘上泥污,扔了就可惜了这精细的雕花木纹,我试试修补一下。”
女孩子将信将疑地望着阿彩:“彩姊当真能修补?”
阿彩点点头,一手执油伞,一手持灯,与众人说笑离去。
她特意向满脸疑问的女孩子比划了一下素纱灯上烧出的窟窿:“你看,这个窟窿的形状像一个翅膀,兴许可以补上一只红隼、凤凰或者蜻蜓……”
只因日间各自忙碌,蝈娘与阿彩难得今夜同时被允许不守灯。
柔仪筑檐角的风铃轻颤,与斜风细雨应和着。阿彩缝补着落水又灼坏的纱灯,蝈娘替长孙青璟记下最近几日李家别业府库与长孙青璟私蓄各自支出。
柔仪筑独门独院,虽不轩敞,但是作为主人贴身侍婢日常所居,已经很令人知足。
“阿彩,我问你,你刚才去向娘子复命时,她还在生气吗?她有没有跟二郎诉苦?二郎有没有被娘子挖苦?”蝈娘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自己逾矩。
“没生气,娘子挺开心的。”阿彩抬头看了一眼蝈娘,“娘子看了会儿虫子,心情挺好的。蝉衣说只是远远看见两人在廊下看了一会儿雨……还说说笑笑的……然后……”
“然后?”蝈娘好奇地问道。
“然后,就是如此这般……嗯……公子就离开了翠微居,回自己住处去了。”阿彩一心扑在素纱灯的窟窿上,自言自语道,“这火也是奇怪,烧得如此不规整。要不绣一头凤凰,不过这灯罩太素净了,还是绣蜻蜓吧。蝈娘,你喜欢蜻蜓还是豆娘?”
蝈娘一把夺过素纱灯,瞪着阿彩道:“‘如此这般’是什么意思?说人话!”
“悍妇,你斯文些,生生抢走我的素纱灯——银针差点扎到我手上!”阿彩抱怨道,却也不怎么生气,好像在逗弄一只团团转的猫,“‘如此这般’就是唇额相揾咯。”
“穷措大!”蝈娘撇嘴道,“让你好好说话,不准咬文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