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皱眉:“自有汤剂调理,静养为上。”
“若来不及呢?”她追问,“若产妇血流不止,气息将绝,您是等您开方煎药,还是立刻用手按压胞宫?”
老医语塞。
她转身唤上一名中年妇人??正是岭南第一位女讲师陈氏。陈氏当场演示,以布带缠腹,双手交叠按压小腹,动作干脆利落。
“此法救过七条性命。”苏舒窈朗声道,“而太医院三年来,未有一例相关记载。是因为没有病人,还是因为不屑记录?”
全场寂静。
她再取一纸,朗读一则案例:“闽南某村,稳婆用艾草熏房预防产褥热,全村三年无一产妇亡故。此法载入《女医录》第二章第三节。请问太医署,可愿收录?”
老医面色涨红,终是拂袖而去。
然而,真正掀起波澜的,是数日后一封来自宫中的密信。
拆信那日,春雷滚滚,暴雨倾盆。苏舒窈独坐灯下,见信封盖着皇帝私印,内容却非旨意,而是一段手书:
>“卿之所行,朕悉知之。
>昔年母后难产而逝,宫中太医束手,若有此《女医录》,或可挽回一二。
>朕幼时曾问父皇:‘为何女子不能学医?’
>父皇答:‘因她们天生柔弱,不堪重任。’
>今观卿举,始知谬矣。
>柔弱者,非女子也,乃是人心之闭塞。
>此书,准印。但须更名??不称‘医书’,而曰‘家训’。
>朕赐名:《慈母训》。
>凡天下有女之家,皆可藏之、习之、传之。
>??胤承手书”
她读毕,久久无言。窗外雷声轰鸣,仿佛天地为之动容。
三日后,朝廷正式下诏:《慈母训》列为“民间家教必备”,由户部拨款刊印千部,分发各州县。太医院不得阻挠民间传授,违者以“妨害民生”论罪。
消息传出,举国欢腾。无数村庄设宴庆贺,称之为“女命之光”。有老妇跪地焚香,哭喊:“我孙女以后生孩子,不会再死了!”
而苏舒窈并未停下。她深知,一道圣旨能开一扇门,却未必能守住它。真正的战场,永远在人心深处。
于是,她开始着手第二件事??为所有曾被抹去姓名的女子,立“无名碑”。
地点选在城西废井旁,母亲埋骨之处。碑体不用石材,而以二十四块青铜板拼合而成,每块刻着一百个名字??那些曾在战乱中被掳、在饥荒中饿死、在夫家受虐而亡、在深闺抑郁而终的女子。她们生前无传,死后无碑,唯有在这块青铜上,留下存在过的痕迹。
碑成之日,恰逢秋分“真言祭”。苏舒窈率三千学子步行至此,沿途唱诵《慈母训》首章。百姓自发相随,携酒食、捧鲜花,队伍绵延十里。
当第一缕晨光照在青铜碑上,苏明珠点燃引火,将三百份旧时族谱投入火中??那些只记男丁、不录女儿的纸张,在烈焰中化为灰烬。
“今日起,”苏舒窈立于碑前,声音穿透晨雾,“每个女孩出生,都应有名有姓,有书可读,有路可走。若有家族拒录其名,明心书院代为登记,列入《天下女子录》。此录永不销毁,代代续写,直至海枯石烂。”
人群中,一位白发老妪颤巍巍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纸片??那是她年轻时偷偷写下自己名字的练字纸,藏了六十年,从未敢示人。
她将纸片投入火堆,口中喃喃:“阿秀……我叫阿秀……我活着的时候,有人记得我叫阿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