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吹得檐下铜铃轻响。薛世子立于窗前,指尖摩挲着那枚鸽血红耳坠,眸色幽深如渊。他凝视良久,忽而低笑一声,将耳坠收入袖中,转身步入内室。烛火映照下,案上摊开一卷泛黄图谱,其上绘有数名女子画像,皆眉目清丽、身姿绰约,唯最中央一幅,赫然是苏舒窈的侧影??眉若远山,眼含秋水,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这幅画,是他命人潜入安定侯府三日描摹而成。
“终于……找到了。”他低声呢喃,声音里透着压抑多年的执念与狂热,“阿窈,你可知我寻了你多久?自那年梅园初见,你站在雪地里折一枝红梅,风吹裙裾如蝶舞,我便知此生非你不可。”
他缓缓合上图谱,抬手轻抚额角一道浅疤??那是三年前为救一名“疑似”苏舒窈的女子,在街头与刺客搏斗所留。后来才知那人是苏明珠故意设局,假扮妹妹引他现身,只为攀附权贵。可即便如此,他仍无法遏制心中悸动:只要有一点点像她,他便甘愿赴汤蹈火。
如今,真身现世,且被裴聿丞、萧景珩同时盯上,局势已不容他再隐忍退让。
翌日清晨,天光未明,将军府西角门已有马车候着。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乳娘慈和的脸:“苏姑娘,小少爷昨夜梦里都在念您,今儿特来接您入府讲西域故事呢。”
苏舒窈早起梳妆毕,闻言微微一笑:“劳烦妈妈跑这一趟。”说罢携了绣帕登车。
一路行去,街市渐喧,却总觉暗处有人窥伺。她不动声色,只将帕子掩住半面,心道:殿下的人还在盯梢,薛世子那边怕也不会善罢甘休。但她今日既应了裴聿丞之请,便不会畏缩不前。
马车稳稳驶入将军府侧门,迎面便是垂花长廊,两旁种满西域引进的紫鸢尾,花开正盛。裴小少爷早已等在廊下,穿着一身银线绣麒麟的锦袍,圆嘟嘟的小脸上满是欢喜。
“娘亲来了!”他挣脱乳娘的手,跌跌撞撞扑过来,一把抱住苏舒窈的腿。
苏舒窈心头一软,蹲身将他抱起:“怎么又叫娘亲了?不是说好要叫‘苏先生’吗?”
“可我心里就是娘亲。”裴阿戟搂着她脖子,脸颊蹭了蹭,“爹爹说,我能自己选亲近的人。我选你。”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沉稳脚步声。裴聿丞缓步而来,朝苏舒窈微微颔首:“今日辛苦你了。”
他换了常服,墨发束玉冠,眉宇间少了战场杀伐之气,多了几分居家温润。可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人心。
三人同往书房途中,途经一处僻静院落,忽闻墙外传来争执声。
“我说了,她不是你能碰的人!”是男子低吼,带着怒意。
“那就看谁更快一步。”另一道声音阴冷刺骨,正是萧景珩贴身侍卫长。
苏舒窈脚步一顿,裴聿丞却神色不动,只轻轻握住儿子肩膀:“阿戢,闭眼。”
裴小少爷乖巧地闭上眼,小手紧紧抓着苏舒窈衣袖。
下一瞬,裴聿丞身形一闪,已翻墙而出。不过片刻,墙外闷哼连连,接着“扑通”数声,似有人坠地。他旋即跃回,衣摆未沾尘土,冷冷道:“不过是几条狗,扰了清净。”
苏舒窈望着他,忽然明白:这位将军,并非只是靠军功立足朝堂之人。他是真正的杀神,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
进入书房后,气氛方才缓和。裴小少爷缠着苏舒窈讲西域奇谭,她便拣些温和趣事说来,诸如沙漠绿洲中的驼铃商队、雪山脚下会发光的湖泊、还有传说中能预知未来的白狐。
“真的有白狐吗?”裴阿戟睁大眼睛。
“听说只有至纯之心的人才能看见。”苏舒窈微笑,“它不食荤腥,只饮露水,若有人伤害生灵,哪怕是一只蚂蚁,它便会永远消失。”
裴聿丞坐在一旁喝茶,听至此处,目光微动。
他知道她在借故事教化儿子??戒杀戮,存仁心。而这,恰是他多年来未能做到的事。
午时过后,苏舒窈告辞离去。裴聿丞亲自送至门口,递过一方青缎包裹的小盒:“这是西北特产的雪参膏,调理气血极佳。阿戢让我转交给你。”
她接过,低声道谢。
“明日还来吗?”裴小少爷扒着门框问。
“来。”她回头一笑,“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再骂人‘蠢货’了。”
“嗯!”他用力点头。
马车启动那一刻,苏舒窈掀帘回望,只见父子二人并肩立于门前,一个稚嫩依恋,一个沉稳如山。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宛如一幅静谧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