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裴聿丞说到做到。此人一生刚烈,最恨权谋胁迫。若真逼急了,宁愿弃官携子而去,也不会让儿子陷入纷争漩涡。
气氛僵持之际,一直沉默的陌生中年男子终于开口:“诸位何必动怒?不如听老夫一言。”
众人这才想起他还在此处。
男子拱手道:“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砚’字,乃舒窈姑娘生母旧友。当年苏夫人难产离世,曾托我照拂孤女。今日冒昧前来,只为澄清一事??”他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信笺,递向裴聿丞,“这是当年稳婆所写接生记录,上有清晰印鉴:苏舒窈出生时辰,与裴夫人逝去之时,相差整整三个时辰。她不可能是裴夫人遗腹女,亦非任何阴谋产物。”
裴聿丞接过信纸细看,眉头渐渐舒展。
他原也怀疑过苏舒窈身份,毕竟容貌太过相似,难免令人联想。可如今证据确凿,反倒释然。
“多谢先生解惑。”他郑重行礼。
沈砚摇头:“老朽只愿舒窈平安度日,不受无妄之灾。她性情沉静,心地纯善,绝非攀附权贵之人。今日之事,实乃小人构陷。”
他说完,又看向苏明珠:“明珠小姐,你屡次陷害胞妹,不惜伪造证据、冒名顶替,可知已触犯《户律》第七条?若苏家家主知晓,怕也不会轻饶。”
苏明珠浑身颤抖,嘴唇哆嗦:“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你戴的鸽血红耳坠,左耳那只缺了一角。”沈砚冷静道,“那日你在平国公府扑向裴将军时,被廊下铜铃刮落,恰好被我捡到。后来我去库房查档,发现这副首饰原是苏夫人陪嫁之物,本应由长女继承。而你,不过是借父亲权势强夺而来。”
真相大白。
苏明珠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她终于明白,自己所有的算计,在真正了解内情的人眼中,不过是一场笑话。
萧景珩盯着沈砚,忽然问道:“你既是旧仆,为何这些年从不现身?”
沈砚苦笑:“因我曾立誓,除非舒窈遇生死危机,否则绝不露面。今日见她被多方觊觎、几欲毁名,我才不得不破誓而出。”
他看向苏舒窈,眼中泛起泪光:“孩子,你母亲临终前说,愿你一生平安喜乐,不涉宫闱之争。可如今……各方势力皆欲借你之貌谋利,实非你之福。”
苏舒窈眼眶湿润,轻声道:“多谢先生守护至今。”
裴聿丞静静听着,心中波澜起伏。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寻一位能安抚儿子之人,却不料卷入如此复杂的局中。而眼前这个女子,既非图谋富贵,亦无心机深沉,只是因一张相似的脸,便被迫成为众人争夺的棋子。
他忽然觉得心疼。
“阿戢。”他唤了一声。
小男孩揉着眼睛跑过来,抱住他的腿。
裴聿丞蹲下身,认真道:“你喜欢苏姑娘吗?”
“喜欢!”裴小少爷毫不犹豫,“她像娘亲,还会给我讲西域故事,比乳娘有趣多了!”
裴聿丞笑了,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然后站起身,面向苏舒窈。
“苏姑娘,裴某有一事相求。”
众人屏息。
“阿戢自幼失母,性情孤僻,如今难得亲近一人。若你不嫌弃,可否允诺时常入府陪伴?裴某愿以师礼相待,教习阿戢为人之道。酬金不限,马车每日接送,绝不过问私事,更不会让你卷入任何纷争。”
这已是极尽尊重。
苏舒窈怔住。
她本以为他会提婚娶,或是强行带走她。可他没有。他给了她选择的自由,也给了她尊严。
她缓缓点头:“我愿意。”
裴聿丞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萧景珩却冷笑出声:“好一个‘师礼相待’。裴将军,你以为这样就能避开本王?只要本王一日不想放手,她就一日无法真正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