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步步逼近老埃德,泪水混合着歇斯底里的疯狂:“是!他是畜生!他是魔鬼!可他能给我这些!你能给我什么?!你除了这个破铁匠铺,除了每天叮叮当当打那些没人要的铁器,除了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你还能给我什么?!没有他……我们连村子都走不出去!没有他……我永远都是那个见不得光的杂种!永远都见不到……”
她猛地顿住,那个名字——亚伦——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卡在她的喉咙里,无法说出口。
下一秒,巨大的绝望和委屈让她彻底崩溃,她猛地蹲下身,双手抱住头,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屈辱、对父亲的怨怼和对自身命运的绝望。
“你滚!你滚开!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
老埃德站在原地,如同被彻底石化。
女儿那字字诛心的控诉,那充满了怨毒和绝望的哭嚎,那弥漫在空气中、如同烙印般无法忽视的尿骚味……这一切,如同无数把钝刀,将他那颗早已破碎的心,彻底凌迟成了齑粉。
他看着蹲在地上、哭得浑身抽搐、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女儿,看着这个他从小养大、视若珍宝的女孩,此刻却变得如此陌生、如此……扭曲。
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吞噬的悲凉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他佝偻的背脊仿佛再也无法承受任何重量,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了下去。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一步一步,极其沉重地走回自己的角落,在那张冰冷的床板上躺下,面朝墙壁。
此刻,只有那微微耸动的、枯瘦的肩膀,和那压抑在喉咙深处、如同濒死呜咽般的、极其细微的抽泣声,昭示着这个老铁匠内心那场无声的、足以摧毁一切的灭顶风暴。
铁匠铺里,只剩下西尔维娅那撕心裂肺、仿佛永无止境的痛哭声在冰冷的墙壁间回荡、碰撞,最终化为一片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死寂。
炉膛冰冷,如同两颗被彻底冻结、再也无法靠近的心。
……
诺琳村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事”。
那座由村民们肩挑背扛、一砖一木垒砌起来的小教堂,终于矗立在了村东头的空地上!
它谈不上宏伟,甚至有些简陋——粗糙的原木墙壁,茅草覆顶,唯一称得上“装饰”的,是门口悬挂的一个用橡木新雕的徽记——一个由五条射线交汇于一点的星芒符号,中间则是象征光明教庭的太阳与麦穗图案。
然而,在绝大多数从未踏出过村子的诺琳村民眼中,这已经是神圣无比的殿堂,是通往更高存在的门户。
这一天,阳光似乎也格外眷顾,金灿灿地洒在教堂崭新的茅草屋顶上。
几乎所有村民都来了,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和激动,将教堂前的小空地挤得满满当当。
男人们穿着浆洗过的粗布衣服,女人们系上了平时舍不得戴的头巾,孩子们被紧紧拽在身边,小脸上满是好奇和紧张。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木屑、泥土的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集体性的亢奋。
只有一个人缺席。
铁匠铺的方向,炉膛冰冷,大门紧闭。
老埃德佝偻的身影,如同被遗忘在角落的一块顽铁,沉默地坐在阴影里,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
浑浊的眼睛望着虚空,里面是化不开的、沉重的灰烬。
帕维尔神父站在教堂那扇新做的、散发着松木清香的简陋大门前。
他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却浆烫得笔挺的深灰色神父袍,袍子的襟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细小的星芒纹路。
银灰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超凡的光晕。他脸上挂着悲天悯人、温和慈祥的笑容,目光缓缓扫过面前一张张充满敬畏和期待的脸庞。
“迷途的寻路者们!”神父的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今天,是诺琳村值得永远铭记的日子!在指引之光的荣光照耀下,在你们虔诚的奉献和辛勤的汗水浇灌下,这座属于指引者的圣所,终于在我们这片蒙受恩泽的土地上,拔地而起!这是指引之光对你们信念的肯定,是对诺琳村未来福祉的承诺!”
人群爆发出激动的、压抑的低呼和掌声,许多人眼中甚至泛起了泪花。
神父微微抬手,示意安静,目光精准地落在人群后方,那个努力将自己藏在阴影里的、涂抹着伪装的身影上——西尔维娅。
她穿着最破旧的衣服,低着头,仿佛想将自己缩进地里。但神父的声音,如同精准的箭矢,穿透人群,直直射向她:
“在吾主的指引之光的照耀下,我也有幸,在这片蒙昧的土地上,发现了些许可堪造就的幼苗。”神父的声音带着赞许,却让西尔维娅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
“本恩,我的孩子,上前来。”
本恩那个傻大个,激动得满脸通红,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手足无措地挤到前面,憨厚地挠着头,站在神父身边。
“本恩心地纯善,吃苦耐劳,是建造圣所不可或缺的力量。”神父拍了拍本恩宽厚的肩膀,赢得一片赞许的目光。
接着,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同实质般再次锁定西尔维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还有……西尔维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