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梳妆台前,慢慢地坐下来,铜镜中映出她绯红半褪的面颊,交领遮掩下,隐约可见颈侧红肿的咬痕。
宜檀端着新沏的热茶进来,正撞见她怔怔地对着镜子出神,不由吓了一跳,忙走上前,关切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江馥宁终于将视线从铜镜上移开,低声吩咐道:“去备些热水,我要沐浴。”
宜檀愣了下,显然不明白她为何大白天的便要沐浴,但见江馥宁一副神思恍惚的样子,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心中疑惑,退下去备水了。
湢室里热气缭绕,江馥宁闭上眼,由着宜檀服侍她脱衣。
宜檀将她的袄子与棉裙抱去一旁,又小心替她解着里衣,蒙蒙水汽笼着女子白皙圆润的肩膀,宜檀蓦地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
水雾朦胧,却衬得那痕迹愈发显眼,红艳艳地肿着,依稀还能瞧见些许齿痕,深深印在江馥宁细嫩的雪肤上。
宜檀跟在江馥宁身边服侍多年,她心中清楚,这显然不可能是那位端方自持的谢公子所为。
且谢公子素来体弱,偶尔行房之时,还得先命人煎了药送进去方能成事,又怎么可能有这等力气?
不是谢公子……那会是谁?
宜檀整个人怔在那里,她忽而想起今日江馥宁出门的缘由,一个惊骇的念头倏然在脑海中浮现,莫、莫不是……
“既然知晓,便莫要声张。”江馥宁平静道,“去取些消肿祛淤的药膏来,小心着些,别让人瞧见了。”
宜檀是贴身伺候她的,这样的事早晚瞒不住她,还不如让她早些警醒着,免得再惹出什么事来。
她既这般说了,那便是印证了宜檀心中的念头,小丫头顿时惊得脸色煞白,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才得了陛下封赏的平北王,明知江馥宁已嫁了谢家,竟然还敢对她做这样的事!这、这与那等浪荡登徒子又有何异!
她惴惴应了声是,正欲退下,又被江馥宁叫住:“我换下的那身衣裳不必洗了,待时候晚些,外头黑了,你悄悄寻个地方丢了罢。”
说起来,那匹黛紫的料子还是她好不容易才从牡丹楼订来的,因这颜色稀罕少有,着实花了她不少银子,她喜欢得紧,只过节时才舍得拿出来穿一回,还新得很呢。
可那衣裳被裴青璋碰过了。
即使裴青璋不喜熏香,也从不用香料等物,可江馥宁还是觉着心中不安,仿佛那料子已然浸透了他的味道,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今日在谢家马车里发生的一切。
宜檀很快抱着衣裳出去了,不多时,便捧了药膏回来。
她一面小心翼翼地为江馥宁上药,一面心疼地小声嘟囔,“咬得这般重,只怕没个三五天是好不了了……”
三五天。
这三五天里,她要如何瞒过谢云徊的眼睛?
冰凉的膏脂覆过伤处,江馥宁闭着眼靠坐在浴桶里,心乱如麻。
从湢室出来,她便借口要细细品读那册《明草堂诗集》,一头扎进了偏屋,直至夜深才回到卧房。
她知晓谢云徊身子不好,每日戌时便得歇下,特意掐准了时辰,果然,床榻上,男人已经合目睡得安稳。
江馥宁悄悄松了口气,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又轻手轻脚地替谢云徊掖了掖被子,熄了灯烛,方才闭上眼,酝酿起睡意来。
只是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裴青璋那张戴着半边面具的脸,浸在昏暗光影里,阴寒可怖,仿佛地狱中的恶鬼,因着她犯下的罪孽,要与她纠缠不休。
她想,他是恨上她了罢。
恨她早早改嫁他人,累得他如今无端遭人议论,颜面丢尽。
所以他要羞辱她,报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