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穗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给了他无数痛苦和恐惧的男人的最终归宿,心里五味杂陈。没有悲伤,也没有解脱,只是一种空茫的麻木。这个男人用暴力和酒精毁了他的童年,最终也毁了自己。他曾经那么恨他,恨不得他消失,如今他真的消失了,只留下这一杯黄土和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谢知奕默默上前,拔掉了坟前几丛特别高的杂草。然后他站回贺穗身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风吹过墓园,带着萧索的凉意。两个伤痕累累的人,站在各自过去的废墟上,看着对方,也看着自己。故乡之行,像一场彻底的清创手术,剜掉了腐烂的旧伤,露出了鲜红的、或许依旧脆弱,但终于可以开始真正愈合的底子。他们没有说话,但紧握的手,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他们知道,是时候真正告别过去,继续往前走了。
从墓园回来,两人在小城最后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收拾行李去了火车站,没有惊动任何人。
回程的火车上,气氛比去时更沉默,却不再是压抑,而是一种经历狂风暴雨后的疲惫与平静。贺穗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田野,忽然轻声说:“都结束了。”
谢知奕“嗯”了一声,伸手过去,覆在他放在腿上的手。贺穗的手指动了动,与他十指交扣。
那些沉重的过往,被他们亲手翻开,又轻轻合上。故乡从此真的成了记忆里的一个符号,不再具有撕扯他们的力量。
回到北京,贺穗的新戏如期开机。正如他承诺的,拍摄地就在北京,每天收工再晚,他都会回家。
谢知奕依然忙碌,但下班时间越来越准时。有时贺穗回来得早,会系上围裙在厨房做饭。他厨艺进步了很多,至少不会再做出半生不熟的菜。谢知奕若是先到家,也会挽起袖子帮忙洗菜切菜。窄小的厨房里,两个身影默契地忙碌着,锅铲碰撞声和简单的交谈声交织成最寻常的烟火气。
那盆被贺穗说像谢知奕的多肉,被移到了阳台最好的位置,在两人的照料下,旁边又冒出了几个小小的侧芽,嫩绿可爱。
一个普通的周末夜晚,两人洗完澡靠在床头,各自看着书。谢知奕忽然合上书,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把手给我。”他说。
贺穗疑惑地伸出手。
谢知奕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枚款式更简洁大方的铂金对戒。他拿起稍小那枚,缓缓套进贺穗的无名指,尺寸正好。
“之前那个,是承诺。”谢知奕看着他,台灯光线在他深邃的眼里投下温柔的影子,“这个,是日子。”
贺穗低头看着手指上的戒指,简单的光圈,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拿起另一枚,也给谢知奕戴上。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戒指相碰,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动人的誓言,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他们为彼此戴上了第二枚戒指。像是为那段从伤痛中生长出来的感情,盖上一个平静而郑重的印章。
年底的时候,谢知奕收到一封从国外寄来的信。信封上没有署名,但他认得出那个字迹。他拿着信在书房坐了很久,最终没有拆开,而是把它放进了书架最顶层一个不常打开的盒子里,和那张写着“背影亮了”歌词的纸条放在了一起。
有些答案,已经不需要了。有些远方,也不必抵达。
窗外又开始下雪,这是北京今年的第一场雪。贺穗端着热茶走进来,把茶杯放在他手边,然后走到窗前看雪。
“明年春天,”贺穗忽然说,“我们把阳台重新布置一下吧,种点花。”
“好。”谢知奕应着,走到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
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城市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