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后的日子,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谢知奕没有立刻开始下一次创业,他需要时间舔舐伤口,更需要积累。他凭借出色的技术功底,接了一些零散的远程编程项目。钱不多,但能勉强覆盖地下室低廉的房租和最基本的生活开销。
白天,贺穗出去找临时工。他做过餐厅服务员、外卖员、快递分拣员……都是些不需要太高学历,但极其消耗体力的活。晚上,他会准时回到地下室,手里通常拎着从打工的地方便宜买来的、临近保质期的面包,或者菜市场收摊前捡漏的便宜蔬菜。
谢知奕则整天窝在潮湿的地下室里,对着那台屏幕有坏点的旧笔记本电脑敲代码。房间里光线昏暗,他不得不长时间开着台灯,眼睛常常布满血丝。地下室的网络信号时好时坏,有时正到一个关键节点突然断线,他会烦躁地猛敲几下键盘,然后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重新连接。
贺穗回来,会先轻手轻脚地开门,探头看看。如果谢知奕眉头紧锁地盯着屏幕,他就默默地去角落那个用砖头和木板搭成的简易“厨房”准备晚饭。如果谢知奕看起来稍微放松些,他会小声问一句:“今天顺利吗?”
晚饭通常很简单。一个小电锅,煮一锅清汤挂面,里面放几根青菜,偶尔加个鸡蛋,就是难得的丰盛。他们会就着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吃饭,头顶是唯一一盏昏黄的灯泡。
“今天送外卖,遇到个好心人,看下雨,多给了点小费。”贺穗会分享他一天里微不足道的好消息,试图驱散房间里的沉闷。
“嗯,挺好。”谢知奕会应一声,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到贺穗碗里,“你多吃点,今天跑了一天。”
没有太多言语,但关怀都在行动里。贺穗会把谢知奕爱吃的菜心挑给他,谢知奕会在贺穗睡着后,悄悄把他磨破底的鞋子拿到灯光下,笨拙地想用胶水粘一粘。
林凯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来。他成了他们与外面那个光鲜世界唯一的连接。
他总是能找到理由“改善生活”。有时是抱着一箱临期但品质不错的方便食品,美其名曰“公司发的吃不完”;有时是提着一袋打折的火锅食材,在寒冷的冬日里,三个人围着小电锅,吃得满头大汗,狭小的房间里蒸汽弥漫,暂时忘记了窗外的严寒。
“奕哥,你看这个代码这么写是不是更优化?”林凯也会把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技术难题拿来讨论,态度认真,绝不是施舍般的请教。这给了谢知奕极大的尊重,也让他保持着对技术的敏感和思考。
有一次,林凯神神秘秘地抱来一个二手的小太阳取暖器。接通电源,橘红色的光芒亮起,驱散了一部分地下室的阴冷和潮湿。
“哥们儿以前租房子剩下的,放着也是落灰。”林凯搓着手,笑嘻嘻地说。
贺穗看着那团温暖的光,眼睛亮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光源靠近了些。谢知奕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晚上林凯走后,他把小太阳往贺穗那边挪得更近了些。
北京的冬天越来越冷。地下室更是冷得像个冰窖,墙壁上的水汽几乎要凝结成霜。即使有小太阳,也只能温暖一小片区域。
一个深夜,贺穗在睡梦中被冻醒,发现谢知奕不在身边。他起身,看到谢知奕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桌子前,就着小太阳微弱的光线和电脑屏幕的光,还在专注地敲代码。他的手指冻得有些僵硬,时不时要停下来哈一口热气。
贺穗心里一酸,拿起自己盖的毯子,走过去,轻轻披在谢知奕身上。
谢知奕回过头,看到贺穗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皱了皱眉:“吵醒你了?快回去睡,别着凉。”
“我不冷。”贺穗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下,把毯子分一半盖在两人身上,肩膀靠着肩膀,“我陪你一会儿。”
谢知奕看着他被冻得有些发白的脸,没再赶他。两人就这样挤在小小的取暖器前,共享着一条毯子,听着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键盘断续的敲击声。
“会好的,谢知奕。”贺穗看着墙壁上那片被暖气烘得稍微干燥些的痕迹,轻声说,“慢慢来,我们不急。”
谢知奕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保存好文件,然后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贺穗冰凉的手。
“嗯。”他低低地应道,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对贺穗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会好的。”
窗外是北方冬夜无尽的寒冷与黑暗,地下室里是生存的艰辛与窘迫。但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两个年轻人靠着彼此的身体温度和坚定的信念,顽强地存活着,等待着,积攒着力量。他们没有宏大的计划,只是认真地过好每一天,做好手头每一件小事,相信着,一步一步,总能走出这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