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医院院判徐韬!所有当值太医,速速往景阳宫觐见!”
脚程快的侍卫跑去太医院,余下的景阳宫宫人们不知所措着挤在角落,过了一会儿,张韫玉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嬷嬷。
张韫玉走到宫娥们面前,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常大人匆匆忙忙跑出去了,侍卫也跑得没影儿了。”
一个小宫娥看看紧闭的寝殿大门,再看看空空荡荡的宫门外,夏夜晚风吹过,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颤颤巍巍道:“陛下……陛下好像、要,要不行了……”
张韫玉沉默了一瞬间,然后沉着声道:“把嘴巴闭严实。做不到的话,就拿针缝起来。”
小宫娥立马伸手捂住嘴巴,害怕地不停摇头。
“行了,你们回后殿厢房去,前面用不上你们。”
后殿有一排供值夜宫人换班休息的小厢房,但显然住不下景阳宫全部宫人。小宫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们今天不能回去了。
张韫玉要将景阳宫封起来。
靳羽轲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急促地喘息着。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方才的一幕幕——冉彦召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他意有所指的挑拨,以及……谢蕴清将那柄华丽的短剑递给薛雁来时,坦荡而无畏的眼神。
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怯懦、敏感、将谢蕴清视作生命全部意义的少年天子,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将军与另一个女子并肩而立,那份爱慕中夹杂着自卑与占有欲,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猜忌中,发酵成一道深可见骨的伤。
而冉彦召的话,无异于一把淬了盐的尖刀,精准地捅进了这道陈年的伤口里。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靳羽轲的思绪,他抬眼去看,发现并不是常遂安和徐太医,而是张韫玉。
“都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怎么陛下的宫禁还是这么松散。”张韫玉走到他身边坐下,话里话外全是不赞同的语气。“外面已经传出您要驾崩的话了。”
靳羽轲嗤笑一声,“随他们去传。”
“陛下的安危关乎国祚,可不是能玩笑以对的事。”
“国祚?”靳羽轲抬头,盯着殿顶雕刻的五爪金龙,想起他刚来这个时空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危险的、未知的世界。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韫玉闻言,眉峰倏然一凛,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瞬间冷冽如冰。她盯着靳羽轲的侧脸,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
“陛下慎言!”她压低了声音,却字字如冰锥,“国祚便是您的江山,您的性命。无论您曾经是谁,如今您的身份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梁的皇帝。若有一日国家动荡、江山失守,您这条失而复得的宝贵性命也将再度失去!”
靳羽轲缓缓转过头,目光与她对上。那眼神不再是曾经的小皇帝那种混杂着不安与自卑的迷雾,而是清明一片,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审视与漠然。
“张韫玉,”他开口,“你跟了他多久?”
张韫玉一怔,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她屈指算了算,答道:“自我入摄政王府那天算起的话,已有八年了。”
“八年……”靳羽轲轻声重复,像是在品味这个数字的重量,“八年,足够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长大成人,也足够将一个雄心壮志的年轻人变成心思深沉的皇帝。你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所以你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喜怒哀乐,都与这江山社稷牢牢绑定在一起。”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但我不一样。张韫玉,我不在乎这个国家怎么样。”
张韫玉呼吸一滞,接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靳羽轲长舒了一口气,那些在大梁的忠臣良将面前说不出口的话,在面前只有张韫玉这个敌国探子时,终于可以说个痛快。
“我来这里之前,也曾有过一条命,有属于我的人生。后来,那条命没了,我便来到了这里,成了别人口中的陛下。我接收了他的记忆,体验过他的爱恨情仇,但我终究不是他。他的执念是他的,他的伤痛是他的,他的江山,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