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毕竟新帝登基国库紧缺,户部常年入不敷出,上下都还在为征收赋税之事火烧眉头,作为表率的摄政王,确实不应当为了区区宫殿就奢靡无度。
由此,她顺理成章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殿下还真是勤俭奉公。”
萧时青倏然一愣:“?”
他差点以为听错了。
谢玉媜这人极少正儿八经地夸赞一个人,倘若要是嘴里说着好话,那定然眼神是泛着冷的。
但这会儿她却还将她那欲盖弥彰的眼纱戴着,教人半点也瞧不清楚神情。
“这里没有旁人,你大可将眼纱摘了。”萧时青提醒她说。
谢玉媜听到这里,反倒想起来他前几日气急之下,说出来的那番歹毒之辞,笑了笑道:“还是不了,我怕面貌鄙陋,徒扰殿下恶心。”
萧时青闻言眉头一皱,接着不由分说地上手,将她那碍眼的眼纱给扯了下来,“记仇不记好,还真是难为你了。”
谢玉媜印象里还真没有什么萧时青的好,算起来他二人每回见面,总是说不到两句就要相互嘲讽起来,严重了的话,也就是逼得萧时青动起手来折腾她。
可她实在也是嘴上讨到了便宜,两相比起来谁也没吃着亏。虽有来有往,但泾渭分明,实在说不上旁的。
“看来殿下的好,独在殿下自己的心底计算着。”
萧时青无话可辨,起身去里殿匣子里翻出来个小盒子,拿着又挪步回到了桌边。
“这是祛疤的膏药,涂个半月下来便能见效。”
谢玉媜盯着那盒子没动作,“多谢殿下好意,只是皮囊于我来说毫无用处,倘若殿下实在瞧着不舒坦,我大可再将眼纱绑上。”
她说着便伸手去拿桌上的眼纱,却教萧时青抢先一步夺到了手上,“我被送去开善寺的那些年,见到过许多面孔,虽他们都生的是一副寻常人的模样,但在那时的我看来,悉数犹如吃人的夜叉……”
谢玉媜冷着脸毫不关心地打断他道:“殿下是想转移话题?”
萧时青仍旧皱着眉,“不是,不过突然记起,便不想在心里憋着。”
谢玉媜看着他,没有说话。
实则提及开善寺,萧时青能说的不多,那时候他日日夜夜难消恐惧,晚间常不能寐,后来发觉用笔墨描绘谢玉媜年少样子便能消些,这也是算是他身陷囹圄之时,唯一宽慰之事。
他方才是想说,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从未觉得谢玉媜面貌鄙陋,也从未以为她除开皮相一无是处。
可眼前的谢玉媜,早已不再是听到美言就能与人为善的孩童,根本也不会买他的账,她只会冷笑着处处逼人破防。
“殿下不必如此盯着我看,虽然如今这张面容已经毁得人神厌弃,但我高兴得很。”
萧时青闻言冷下双眸,将手中攥着的眼纱放进袖中,不紧不慢地打开装着膏药的匣子道:“随你的便,但还请你不要忘记,你方才答应过我什么。”
“……”
她答应过他什么?
哦,他不提谢玉媜都能忘了,她赔了一条,她自己全身上下最不值钱的命。
很好,在这一点上,谢玉媜确实被他拿捏得毫无反抗的余地。
见她不再出言反驳,萧时青终于觉得能消停些,又开口嘱咐道:“闭眼。”
谢玉媜心无旁骛地闭眼,看上去是任人摆弄,但心下早又给萧时青记了一笔,如今连带着前几日那一枝春的软,都教她抛之脑后。
“啧!”轻覆上来的带着药膏的指腹凉得她浑身一顿,逼得谢玉媜不由得咂了一声,脑里的思绪都给打乱了。
她下意识微微向后仰着脑袋,萧时青只好站起身来,俯下腰给她涂药。
两人之间原本和谐一片,眼看着缱绻迷离的气氛就要在二人之间越陷越深,陡然便教谢玉媜开口打断。
“听闻殿下近来将朝政实权都交由在了陛下手里,但眼下朝廷危机四伏,殿下难道就不担心?”
萧时青面不改色:“担心什么?”
谢玉媜浅浅勾起嘴角:“朝臣结党,恐生二心。”
“你说得太过笼统,”萧时青漫不经意继续说道:“朝臣结党不过是时局所趋,君臣心知肚明,朝廷内外到底还是要有些牵制。”
他放下装着药膏的盒子,将手指间多余的药膏涂开在自己手背上,又接着道:“该有二心的恐怕早就已经暗度陈仓,我如今再怎么担忧,却也难逃身在明处被制掣的窘迫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