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这只妖长得并不可怕,吊梢眼,柳叶眉,只是低头看人时似笑非笑,显得阴恻恻的。
它略过紧挨在他脚边的元寄雪,直勾勾盯着虞青潋,道:“好久不见。”
“你是谁?”虞青潋防备道。
“你不记得我吗?没关系,你很快就记得了。”它挑眉笑道,“现在,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毕罗。”
毕罗话落,抬手打了个响指,那扇倒霉的铁门终于缓缓挪开了。
“走吧。请。”它比了个请的手势,元寄雪顺坡下驴,推开门就出去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家排成一列被押送至了殿中。拱顶门后,赫连弥和国主似乎已经吵过一架了。
“呦,又吵起来了。”毕罗进殿,笑吟吟地跟两人打招呼,“人带来了,国主,您自便吧。”
赫连弥看见它,瑟缩着往后躲了躲,转眼又看见身后的元寄雪,像是看见天降救星,眼眶瞬间红了。
毕罗在时,赫连弥不敢说话,它走了,她便立刻站到元寄雪几人身边,“它许了你什么好处?哥哥,收手吧。。。。。。”
赫连伽张嘴欲言,最后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让她别说了。他走到长桌旁,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摸到了一个小方盒,从里面倒出两丸深棕的丹药,就要往嘴里吞。
赫连弥站在他身后,见赫连伽要吃,从身后猛地一推他,丹药脱手,骨碌碌滚没影了。
“你放肆!”赫连伽趴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摸了半晌,发现真的找不回来了,他瞬间青筋暴起,起身朝着赫连弥就是一耳光。
可这一耳光扇空了。
赫连弥身为鬼魂,没有香火、没有供养,孤零零飘荡了十七年,能维持形体本就不易,要去推他,还要浪费心力化为实体,哪怕是受供奉的鬼,化形一次,也要耗去十年香火,经过这么一遭,赫连弥的魂魄更淡了。赫连伽一耳光扇过来,甚至带着呼啸的风,可穿过赫连弥近乎透明的身体时,又显得轻飘飘的。
殿内一阵寂静,赫连伽如梦初醒般,想伸手去拉她,却再次扑了个空,他想找补,倒越说越激动:“赫连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自以为是?我才是国主,整个乌丘应该都是我说了算,为什么你连,你连吃不吃补药都要左右我!”
“那是补药还是毒药,你现在分得清吗?”赫连弥扯着嘴角,嘲讽的笑了笑。
“哈,你果然,你果然……”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字戳到了赫连伽脆弱的神经,他忽地状若癫狂,一边大笑一边胡言乱语道,“你果然就是瞧不起我!枉我把你个累赘拉扯到大,我不把你嫁出去,封你做公主……你居然敢看不起我?!我就不该把你沉进水里,我应该听它的,直接烧死你啊!”
一时间,不论知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赫连伽。
赫连弥仿佛被万箭穿心而过,紧盯着眼前一母同胞的哥哥,良久,久到元寄雪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她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怯懦,轻轻问:“你说什么?”
房间里幽蓝的琉璃花砖在烛光下闪着诡谲的光,照在赫连伽脸上,把他与年龄不符的苍老暴露无遗,这是长期吞食灵丹的副作用。
赫连伽说完那些话,两眼一瞟,发现旁边乌泱泱还站着人,疑心他们是赫连弥找来的救兵,忙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我,是毕罗,是它做的,是它做的!”
“够了!”赫连弥颤声一呵,赫连伽心虚地原地抖了三抖。
她看着赫连伽缩在地上的怂样,未置一词,朝里屋床榻边走去,指着床头长匣,对虞青潋道:“你的剑在这里。”
虞青潋伤在腹上,好在她是个不知道疼的,一听见宝贝剑的下落,三步并两步上前去,将剑拿回手中。
最厉害的前辈重新拿到了趁手法器,众人好像又找到了主心骨,北落师门的几人更是嚷着要去找那个毕罗算账。
元寄雪一抬脚,踢到个东西,追上去捡回来,正是赫连伽的宝贝“补药”。
他把丹药放在鼻下仔细一闻,除了刺鼻的草药气味,还有一股轻微的、极难被察觉的血腥气。
元寄雪心道不好:“都先等等,这是尸丹!”
他初入江湖时,正值时局动荡,野修散修极多,为了能快速增长修为,就有人研究出了以活人祭旗炼丹的邪术,练出来的丹药统称为尸丹。然而此法虽能在短时间内让灵力大增,也会带来不计其数的副作用。随着时局稳定,此等邪术也就日渐罕见于世了。
看小昭和商景微几人的表情,估计听都没太听过这种东西,倒是虞青潋蹙起眉,伸手向元寄雪讨要尸丹。
虞青潋接过尸丹,用力捏碎,一抹殷红在她指尖晕开,血腥气相比刚才浓郁数倍。
此时想想,赫连弥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有些奇怪。如果她的母亲只是一介凡人,怎么会带着一面成了妖的鼓只身来到大漠?其次,在她的描述里,毕罗需要她滴血才能脱离鼓身,说明早有人封印过它,此人必然是个修士,可修士的封印,又怎能是一个普通人随便一滴血就能破掉呢?说什么效忠于谁,其实无论是赫连弥还是赫连伽,都是他还魂练丹的工具罢了,一个不听话,杀了继续换下一个。
挑拨是非,撺掇人心,最后让活人自相残杀,它坐享其成。这样的伎俩,它可太熟练了。
只是元寄雪想不明白,毕罗大费周章,把这一堆人绑来干什么?就算自己是横空出世,北落师门的弟子是意外闯入,那虞青潋呢,她为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