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发丝。湿、滑、带着潮水冷意,一缕接一缕贴上他的皮肤,像深海里某种温顺却危险的兽,嗅到陌生人的温度,便好奇地靠拢。
接着是脸颊——并非人类皮肤的温热,而是一种冰凉、滑腻、又带着极细鳞棱的触感,轻轻蹭过他的指节,像在无意识地呼吸。
塞尔心里“咚”地一声,狐疑地垂目。
水影晃动,模糊可见一条轮廓沉在下方:
长发如水草般铺散,色泽与扇贝几乎同源,却更鲜活、更冷冽;
发梢缠上他的腕,也缠上贝壳,像把两者一并归入自己的领域。
莫顿靠得很近。整张脸缓缓贴上塞尔的手背——腮裂就在指节下方,随着潮汐一鼓一缩,吸入咸水,吐出细泡。
那节奏既像鱼,又像人,在类人的五官上呈现出一种非人的诡异与惊艳:
肤色是冷月调和了墨绿,鳞光极细,像被海浪打磨的哑釉;
眉骨比人类更陡,眉却薄,浸水时像两道湿烟;
唇色淡到近乎无,却因此把竖瞳的冰蓝衬得更锐利——像把两枚被冬天磨过的星子,嵌进深海的面具。
耳鳍随呼吸轻颤,薄膜透光,淡青血脉在里面走线,像一幅被水晕开的叶脉图。
塞尔被这奇异美感钉住,呼吸忘了节奏,指背僵在半空,唯恐一动就把幻境惊碎。
月光穿过水层,在两人之间投下晃动的银网——他在这网里,与一条非人生物对视,也与自己心跳的巨响对视。
腮裂再次鼓动,细泡贴上他的皮肤,冷意顺着血管爬上来。
他终于找回意识,艰难地让视线从那张脸上移开,喉咙滚动,发出很轻、却尽量平稳的声音:
“Mo…r’dhun。”
音节仍带人类口音,th音不够雾,却足够软。
他又叫了一次,像把安慰揉进声线:
“我们……有计划。让你……安全。”
句子磕磕碰碰,一字一顿。
莫顿的竖瞳微微收拢,耳鳍向前折,
——那是人鱼“在听”的标志。
塞尔深吸一口咸夜,继续用破碎却真诚的调子说:
“假死……交尸体……你藏好……然后一起走。”
他指了指自己脚下,再指船外黑暗,
“新大陆……没有缺尾狮。”
声音停住,夜也停住,
只有腮裂还在一鼓一缩。
塞尔还在斟酌字眼——“只是抽一点血,就像……像割一片鳞那样,很快。”
声音未落,手背上那张冰凉的脸忽然滑动:
发丝先掠过指缝,像潮水卷过礁石;
接着整片侧颊贴上他的前臂,寒意一路向上,像一条无声警告的蛇。
塞尔心里刚冒出“他是不是在生气”的念头,手腕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攥住
——没有预兆,没有缓冲,只有海底生存者那种在高强度水压里淬炼过的蛮劲。
“咔——”
木板的边缘在他掌心擦过,下一瞬整个人已被拖向水面。
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