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慕兰猛地回神,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强压下激动的心情,慢慢跪在祢浅面前,颤声道:“都是假的,都是我的错……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陪着你好不好……”
祢浅胸口猛地一震,再度吐出一口鲜血,她不再看着樊慕兰,双目愣愣看向面前的虚空,神色无比难过:“我怎会……到现在才觉得后悔……”
祢浅昏迷了半日,醒来时樊慕兰正守在她的床前,见其睁眼,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阿浅,你怎样了?”樊慕兰关切道。
祢浅默然别过脸,没有说话。
樊慕兰毫不在意,抬手试她脉搏,觉出脉象趋近平稳,已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过得片刻,他喂祢浅喝了些水,随后起身,于炉上端来一碗药汤,以汤匙舀起,吹凉后一勺一勺喂给她。
祢浅的表情先是麻木,继而变得悲伤,待到喝完汤药,两眼蓄满泪珠,再承受不住,滚落而下。
“对不起,慕兰……”她终于开口。
“你是我的妻,我的爱人,我于世间唯一的亲人。”樊慕兰放下汤碗,伸手摸摸祢浅的脸,疲惫地叹了口气,“若你也不要我,我又该怎么办呢……”
三日后,深夜,没有任何理由,樊慕兰于睡梦中倏然睁开双眼。
祢浅躺在他的怀中,双臂抱紧了他温暖的身躯,安然酣睡。樊慕兰蹭了蹭她的额发,眼神温柔,嘴角微微上扬,正待继续入睡之时,忽而听到了一道极其细微且异乎寻常的声音。
那是烈火灼灼燃烧的声音。
樊慕兰在炼丹炉外听了七天七夜,绝不会认错。
他的第一反应是:师兄弟们的冤魂来报仇了。
樊慕兰随即便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鬼神之说,空穴来风,不过是愚弄庸人小儿的浑话,却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也会被骗到。
听那声音来处,似是山顶方向,如此说来,不是鬼神,或许便是师父了。
难道他发现了自己对他的不敬,要趁夜深,前来收取性命么?
樊慕兰没有起身查看,更未打算逃离,他只是抱紧了身旁熟睡的祢浅,双臂用力,像是要将她揉入身体中一般抱紧了她。
一夜过去,无事发生。
用过早饭后,樊慕兰叮嘱祢浅在家中不要离开,自己则再度踏上了上山的石阶,步履蹒跚地来到了师父居住的大殿之前。
昔日高高在上而不可侵犯的大殿,此刻唯余满地黑灰。
高楼倾塌,木梁横断,连那庞大的炼丹炉亦烧融成一滩铁水,肚腹撕裂,尸灰残渣逃离般飞扬漫天。
“孤山老人……孤山……孤……”樊慕兰低低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樊慕兰不再停留,毫无留恋地转身,抬步迈下台阶。
魂牵梦萦的小屋再次出现在眼前,祢浅坐在院中石凳上,环抱双臂,于冷风之中瑟瑟发抖。
一见樊慕兰归来,她立刻起身,满眼惊喜之色:“慕兰!”
樊慕兰一脸愕然,快步过去,忙道:“天这么冷,你为何在这坐着?”
话一出口他便反应过来,哪有什么为什么?这么冷还在外头坐着,当然是在等自己啊!
“坐在这里,你一来我就能看到了……”祢浅强抬脸朝他笑,“你今天回来的好快……”
樊慕兰看着她素白的强忍着冷颤的脸庞,心里霎时间全明白了——她以为自己又要久去不归!
“我真的……只是上去看看。”樊慕兰心中一酸,抬臂用力将祢浅拥入怀抱,“师父走了,从今天起这里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了……”
祢浅环住樊慕兰的腰,于他怀中渐渐停止了颤抖,闻言颇为惊喜道:“真的吗?只有我们两个了?”
樊慕兰点头,手指拨过她的碎发,温柔道:“是的,不错,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再也不要离开你……”
“太好了,慕兰……”
祢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容,樊慕兰拥抱的手臂紧了又紧,寒风之中,一息温柔尚存。
至此,孤山老人绝迹,在樊慕兰有限的生命中,再未听到过师父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