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野弯腰凑过来,欣赏着她的表情,“哟,要哭啦?”
李长夏的伤感瞬间像被戳破的泡泡,“啵”一下,散了,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她想起周青野一直拒绝教郑秋澜习武,难道是这个原因?她见识了江湖险恶,人心算计,所以不愿意让郑秋澜也经历这样的人生?
“当初是有这个原因吧,不过我已经答应她了。”
“答应她了?为何?”
“未来是好是坏皆是她自己的选择,只有想清楚了才不会后悔,眼下看来她真的很坚持。”
“青姨,那明天开始你要正式教阿澜习武了吗?”
“是,如果她那边没问题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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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
郑秋澜笑容凝滞,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人。
“爹,你为何不同意?”
郑松明呷了一口茶,道:“阿澜,我不知你何时有了这种想法,总之,我不同意。”
“为何?”郑秋兰迎着他的视线,固执地想要一个理由。从前无论她想做什么,她爹从未阻拦。
“爹虽是读书人,但也清楚习武不是一件易事。”
“我不怕苦,也不怕累。”
郑松明看着一向乖巧的女儿,不明白她怎会生出如此疯狂的想法。他眉头拧紧,嘴唇抿得死死的,他把茶盏不轻不重地放在书案上,“嗒”地发出一声轻响。
“你是个女子,成日里舞刀弄枪,外人会如何议论?日后哪个体面人家会聘你为妇?”
郑秋澜垂眸,道:“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为了嫁个好人家。”
“这有何不对?婚嫁之事于女子而言何其重要。你早已及笄,婚事也该考虑考虑了,前两日方媒婆来找过我……”
“然后呢?和我娘一样,相夫教子,困于宅院,最后郁郁而终吗?”郑秋澜猛地打断他,眼里闪着泪花。
“放肆!”郑松明眼睫微颤,呵斥道,“你娘她……”他看着眼前这张肖似妻子的脸,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郑秋澜立在书案前,眼泪砸在案上碎成几瓣,父女俩隔着书案,沉默无话。
夜风吹过,庭前的竹子发出“沙沙”的响动,衬得院子里更加静谧。
夜里,郑秋澜盘腿坐在榻上,面前摆着漆木盒子,里面放着几方帕子并几缕络子,还有小时候戴的绒花,这些都是她娘给她做的。
她爹少时读书科考,她娘陪着他一路从小山村走到了上京城。她爹争气,得了功名,做了个微末小官。即便再小的官,那也是上京城,天子脚下。那时村里的人提起她爹便是“文曲星下凡”,提起她娘便是“贤妻”,“有福气”。
她娘从乡野丫头变成郑夫人,生活的地方,从广阔的天地变成四四方方的宅院。她开始听不懂夫君口中的官场风云,理不清上京官眷之间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不明白官家夫人谈论的诗词书画。
渐渐地,她娘便喜欢独自坐在窗边,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要么盯着庭院里的花,要么就抬头看天,不知道在看什么,有时来了精神,便会和她说起从前在村里的日子。
后来,她娘临终时,拉着她的手说:“阿澜,去外面,去跑,去看,宁愿摔得满身泥,也不要干干净净地烂在这里……”
而她爹因为她娘的死,骤然倒下,没了心气,便辞官回乡,做了个学堂夫子。
她曾经怨她爹,为何休沐日也要出去应酬,为何不能多陪陪她娘,可到最后她只觉得可悲。
所以从那时起她便下定决心,永远不要步她娘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