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愈急,雪快要来了。惴惴不安的气息与药草的苦味在营地里相辅相成地发酵。
之前,大家不知道没洗生花吃就根本不可能治好,相信着汤药的作用;有人来医馆门口闹事之后,洗生花的决定性作用多少是被捅破了,但大家也听信了祁阳说的,洗生花会慢慢发下来,会得救。
但这两位云山的姐姐说洗生花是最后一批,病人们就再也无法平静。
他们有的人会偷偷来找祁阳,说“小东家,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了,一定要给我洗生花”、“那几个乞丐有什么用,救他们也没意义啊”、“小东家,我家每年都做善事”……
还有的人不愿开口求她,但偶然也会问祁阳:“小东家,我们当中有没有你特别讨厌的?”
祁阳回答不了。
她想问黄觞该怎么办,但黄觞比她心硬得多,能狠下心来做选择,而她呢?
她一合眼就能看见心魔。
虽然醒来后就会记不清心魔长什么样子,但如蛆附骨的铁链声和血腥味萦绕在她周围。
祁阳偶尔会在抬手时见到自己手上的血和镣铐。
那是她亲手掐死的一条条生命……
大黎说修士若是看不穿贪痴嗔,就会被心魔给杀死,取而代之。
她已陷入心魔。
魔鬼在不断地告诉她,一切徒劳,万般可笑。
祁阳当然知道心魔说的话不可信,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县衙的确分到了最后一批洗生花,仅仅七百朵——触目惊心。
连两位在这里帮忙搬药抬病人的修士都觉得看不下去,不知要救哪七百位,又要放弃谁。
祁阳在拿到装这七百朵花的匣子那一刻,却觉得更加难受。
之前她还可以骗自己说是等下一批花,这一批给谁用都是一样的;但若是最后一批,无论是给谁用,都是在宣告剩下的人必死无疑。
诡谲的声音在她耳边低笑,猩红的鲜血如墨沉水那般逸散。
初雪抵达那天,她居然觉得天底下到处是血色一片,反而问:“下土雨?”
“欸?小东家,这不是下雪了吗?”几个学徒正在把大锅搬去营帐中。
“……”她沉默,慢慢地摸向半空,果然触手就是一片清凉。
祁阳闭上眼睛,强行把脑海里的杂音压下去,去大营帐里找两位修士,道:“请问,如果一个修士遇见心魔反复纠缠,该怎么处理?”
两个姑娘在削木头重新搭几个更好的篷子给病人用,没想到她来,问:“你为何问这个?”
“我想知道,请告诉我吧。”小孩苦笑。
修士们这些天也多少明白过来祁阳是这里的统领,虽不理解,但不好奇不追究是修士入凡的好准则。
一姑娘解释:“我们修士处理心魔,一般是买个装有清心音的海螺去听,洗褪杂念。这个最简单。”
另一位则道:“焚香、清曲这些都是心魔轻微时的法子。若是心魔严重,已经能听见它说话,甚至能看见幻相,最好找修为极高的长老来护法,服用高品质的宁尘丹保住意识清明。不过若是到了这种地步,很可能会死。”
“会死?”
“是啊,夺天造化很厉害,但人心不比天心,承受不住这样的伟力,一旦道心崩塌,力量就会反噬。”
祁阳没想到是这样,半晌才问:“装清心音的海螺在凡间能买到吗?”
二女面面相觑,还是很快回答:“这种海螺不过是仙界沙滩边上的小妖兽壳,不算难得,难得的是乐修在其中录制的灵音。厉害的乐修所留下的海螺不可能流落凡间,但很次的应该能有。”
“去哪里买?”
“嗯……你要不去黑市看看?”
“但人间拿到的都是残次品,还很贵,没有多少用。”
祁阳当然知道仙界是用灵石作为买卖,而凡人要兑换灵石去收购仙界的物品,就必须用大量黄金。
但这心魔已经让她看什么都是红的,再不救估计真得去地府。
“我没有带清心螺,你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