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若到底未经过商,再精于算计也只是纸上谈兵。不过,凡事总有一个纸上谈兵要落到实处的过程,她没有万全把握,但她选择相信自己。
是夜,栖月阁书房。
九歌少见地正襟危坐,认真同司寇若商讨,“澹宁,你可想好了,果真要经商?”
司寇若明白九歌的担忧,司寇家世代从政,哥哥从军,还未出过经商之才。
她坐到九歌旁边,亲昵地挽上她的胳膊,贴着她,声音瓮翁的,“九歌姐姐,我细想过了,此路虽难,却不得不走。我帝师府家底殷厚,全都仰赖世代承袭和皇权赏赐,可皇权终究是靠不住的,仰人鼻息,迟早坐吃山空。
去岁大寒,举国赈灾,东南五万水军都分得了数十万两赈灾款,却独独拖延了平西军的军费,父兄为了供养西北驻军耗去了数十万两白银,可帝师府能有几个几十万两呢?
上月,我已找府中林管事细细查看过账本,家中田产铺子,年利不过几万两,差的年节只逾万两。父亲叱咤朝堂,也颇有文人风骨,既不贪墨,也不擅长经营赚钱,从前大权在握无所谓,如今已失帝心,若不开源节流,恐怕再多谋划也难以为继。”
“难为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经营。”
司寇若坐直了身子,“九歌姐姐,你今日说只要我肯出力,莫非……你有法子请动清远大师出山?”
“你难道不知,你的画作在惜墨坊,已市值千金?”
司寇若茫然摇头,她不爱出门,一有空就躲在书房里看书,作画,练琴,除了春围秋猎去看哥哥们打猎,京中那些赏花宴、诗画集她一概不去,自然不知外头正流行什么。
九歌还未开口,先捂着嘴笑了会,才道,“可记得,你送过六皇子一副《鹤鸣清荫图》作生辰礼?他逢人就神神秘秘地说是他师傅所赠,乃是大师之作,那些个王公贵子们对那画评价颇高。我偶然听得此事,便拿了你几幅练笔去惜墨坊试了试,说是鹤山居士所作,众人皆叹好画,顺势借着六皇子师傅的名声宣传了一番,竟卖了好价钱!”
司寇若不解,“可这和清远大师又有什么关系呢?”
“天玑阁有一位钟长老,正是前工部侍郎,同陈清远是莫逆之交,若能得他相助,定能清远大师出山。这位钟长老,最近钟意鹤山居士的画,正到处高价寻访呢,听说他最钟意的正是那副《鹤鸣清荫图》,你可愿,再作一副?”
司寇若自然是即刻应下,又贴到九歌身上,“九歌姐姐真是神通广大,没有姐姐,我可怎么办!”
九歌拍拍她的脑袋,“刚开始总是难的,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司寇若苦笑,拿出一份梧高抄录给她的文书给九歌。
那青水窑是旧官窑,司寇若虽得了地契和窑契,但要以民窑形式重新开办,需得‘四证齐全’:工部的窑冶许可、户部的物料调拨批文、内务府的官窑认证、地方衙门的用地文书。
“都说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可也没人说这累土这么难呀!”
九歌看着文书中的“户部”二字,笑她,“让你逞一时之快,如今竟给自己招了麻烦。”
司寇若发愁,“原只想杀杀那贵女典范的威风,谁知他们竟那样大胆,让我捅破那样大一桩丑事……”
是啊,谁知道,那刘侍郎的小儿子,还是个服务型人才。
捅破丑事原是不打紧的,打紧的是害得刘西海升任户部尚书的谋划跑了汤。
去年原兵部尚书张政谨年迈请辞,牵一发而动全身,半年来,六部中暗流涌动。
年关过,方才传来户部尚书骆文山即将调任兵部尚书的消息,原户部尚书一职空出,刘西海为此摩拳擦掌,不仅多方打点,还不惜献出了自己钟爱的小儿子去讨苏昭懿的欢心,为的是能搭上苏贵妃的边,替他吹吹圣上的耳旁风。
前几日已有消息传出,他在廷推名单之首。
钱财打点出去了,儿子的身也献了,刘西海本以为升任之事无虞了。
谁料半途杀出一个司寇若,害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水还叫司寇若搅黄了!
丑闻一出,那刘西海在朝堂上因为教子无方挨了皇帝好一顿训,户部尚书之位也旁落到了原户部右侍郎江永淮头上。
司寇若转念一想,“若我去求户部尚书江大人,此事是否有解?毕竟,我也算是歪打正着帮了他一把。”
九歌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你怎么也有犯傻的时候,那江大人纯粹是捡便宜上去的,在朝中并无根基。反而是刘侍郎,在朝中朋交甚广,且那事被捅破之后,苏昭懿不得不嫁到刘家,如今刘家和苏贵妃,是被你捆到一根绳上的蚂蚱。”
司寇若再次陷入苦闷,祁玄给她留了梧高,实是一枚好棋,可却是一枚不能明着用的好棋。总不能叫天下人都知道,司寇家倒戈向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