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细登记每位参与者的猎获种类、数量,这将作为最终评定“甲等头科”等重要奖赏的核心依据。
这看似重要实则繁琐、且需绝对公正的文书工作,历来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却没曾想,五军都督府内部一番“商议”后,这份差事最终落在了他们那位新上任、品级高却无实权的都督佥事——
南宫月头上。
说来也是巧合,抑或是并非巧合。
日前,都督府的头头脑脑们忽地让府内所有官员每人抄录一段《兵谱录》,众人不明所以,只当是上官心血来潮检查书法,便都依言抄了上交。
不料,其真实目的竟是从中挑选字迹最为工整俊秀者,来担任此次围猎的“猎获录书写官”。
南宫月的字,自是一等一的好,即便刻意收敛,其风骨底蕴也远非寻常文吏可比。
于是,他便这般“众望所归”地被推了出来。
此刻,南宫月便端坐在猎获登记处特意为他设置的一张书案之后。这里视野开阔,能观察到各方送回猎获的队伍,却又相对独立,不受喧嚣干扰。
南宫月挽起袖口,神色平静,正一丝不苟地研磨着内官监备好的上好的松烟墨。
随后,他提起一支紫毫笔,在一本装帧精美的册页扉页上,开始逐一誊写所有与会参与人员的官职与姓名。
他的字用的是端正的馆阁体,严谨工整,清晰易辨,无一笔懈怠,仿佛正在处理一项极其重要的军务,而非仅仅是赛前名录登记。
秋老虎的余威尚在,日头晒得人有些燥热。登记处虽搭了棚子,仍不免闷热。其他官员处,自有内侍不断奉上冰镇的酸梅汤、凉茶等饮品解暑。
南宫月注意到,自己手边那只水碗,里面的清水总是将满未满。每当他饮用少许,很快便会有机灵的小内侍悄无声息地上前,为他重新添满清澈凉润的清水,而非其他官员所用的各式茶饮汤品。
他并未特意嘱咐过什么。
南宫月目光依旧落在笔下的名册上,墨色的睫毛却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能猜到这是谁的细心安排——那小孩观察到了他的这一习惯,他惯饮清水,不喜茶饮,并且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偏好落到了实处。
恰在此时,一道穿着天青色太监服、正忙碌地指挥着几名小内侍搬运箭矢的清瘦身影,恰好从南宫月书案旁不远处的通道经过。
南宫月手中的笔并未停顿,书写的动作流畅依旧,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一分,仿佛全神贯注于笔下的文字。
然而,一句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的话语,精准地送入了白晔的耳中,除了他,周遭无人察觉:
“有心了。”
白晔的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像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般,面色如常地继续前行,督促着内侍们加快动作。
只有那悄然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他心底并非毫无波澜。
南宫月则依旧稳坐案后,继续着他那“众望所归”的文书工作,仿佛刚才那声低语,只是秋日微风掠过帐幔发出的一点细微声响。
………
秋日围场,万众瞩目之下,除了常规丰厚的金银赏赐与象征荣耀的头衔晋升之外,本届秋狩最引人注目、令所有武将呼吸为之灼热的,乃是置于中-央高台礼桌之上的一份独一无二的奖赏——
上一任镇国大将军凌傲的随身战弓:“镇岳弓”与配套的九支“破云锥”。
凌傲大帅戎马一生,为大钧征战卫戍直至最后一息。
五年前,年事已高的他面对北狄压境,毅然抬棺出征,最终血洒疆场,兑现了“以身殉国”的誓言,凌帅乃三朝元老,是大钧无人不敬的英雄与信仰支柱。
陛下能将这位军神生前最心爱、亦最具象征意义的战弓取出,赐予本届甲等头科,其意义远超一切世俗赏赐,代表着无上的荣光与传承的期望。
此刻,这套传奇的重弓正被端端正正地安置于铺着明黄-色锦缎的宽大礼桌之上,沐浴在秋阳之下,无声地散发着沉重而威严的气息。
镇岳弓的弓身呈现深沉的暗褐色,核心以百年柘木为胎,两侧贴合千锤百炼的冷锻乌兹钢片,木纹与金属冷光交织,岁月留下了温润的包浆,但弓臂弧度依旧完美,透着沙场特有的肃杀,弓弭则以玄铁铸就,刻有简朴的云雷纹。
整张弓异常沉重,仿佛蕴藏着镇压山岳的力量。
最为奇特的是它的弓弦,并非凡物,乃是以数股特殊陨铁细丝捻制而成,呈现一种暗金色的光泽,坚韧无匹,刀剑难伤,弹性极佳,历经数十载风霜依旧紧绷如初。
一旁摆放的九支破云锥,箭杆乃密度极高的黑檀木所制,笔直坚硬。
箭镞则为狰狞的三棱破甲锥形,由同样的乌兹钢打造,镞尖寒光闪烁,带有极深的血槽,每一支的箭镞根-部都刻有一个小小的“凌”字,彰显其不凡出身。
箭羽选用大型猛禽最硬挺的飞羽,确保箭矢能破风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