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来吧。
寨子里的小伙子们,
我们不叫,
你们小伙子个个都应该来。
美丽的姑娘们,会唱歌的就来帮着唱吧。
寨子里的小伙子们,会跳就来跳吧。
……
由于我已经习惯了固有的舞蹈动作记录,也习惯了每个动作要有自己的名称,像民间舞课堂中的“前踢步”、“滴答步”,固定的舞蹈动作都有其自己的名称,名称与动作一一对应。这样记录舞蹈的方式让我在学习的过程中,觉得有些分辨不清,名称一样曲调不同,曲调一样动作又不同,相互之间交织在一起。但是这对当地人而言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与共识,也是他们自己特有的记录方式。
其实对于白马人来说,他们的歌、他们的舞早已了然于心,并不需要取个特定的名字来称呼他,只要起个音就知道该唱什么,只要一唱起来就知道该跳什么,而今天所形成的名字也只不过是为了好分辨对整个歌曲的简称,这种分辨的需要本身就是一种外部文化对他们的要求,是一种在科学主义的知识体系下认识、记录的方式与方法,并非真正是当地的称呼。同时在今天社会发展的背景下,这种记录也是必要的,是自身文化与外界接触、互动、交流的前提,这时给动作的命名中蕴含了文化实践者的不同观念与选择,从今天各地区各民族的民间舞蹈动作的名称来看呈现出不同的方式。其一就是像文县白马人“火圈舞”的名称一样,直接用歌命名,这种方式与《诗经》中对民间的记录很是相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就叫《蒹葭》,这种方式其实并不是取名而是简称,只是一个代号,为了大家交流方便。还有一种以特定的形态名称命名,像土家族摆手舞中的“螃蟹伸脚”、“叫花子烤火”、“抖虼蚤”等[14],这些听上去很“很民间”、“很原生态”的名字从字面的意思与舞蹈形态来看也是非常生动而形象的,但究竟在摆手堂前,在“大摆手”与“小摆手”的活动中当地人是否真的会这么说是值得思考的。如果当地人已经把动作内化于心,在舞蹈时想必也不用先喊名字再做动作,如果民间自己不用这样的名字,那么这些充满了“原始味道”的舞蹈名称是说给谁来听,其中是否同样存在着对当地文化的建构。而这种建构正是在今天的社会背景下,在对少数民族充满了想象与探秘的观念下,民间所采取的应对策略。我们不能说这些名称不是民间的,不是当地的,它体现得更是一种民间应对主流态度的策略,而这种策略更是在社会对民间的压力下,主流人群对少数民族的希望下,民间的自我完型。值得庆幸的是在陇南市政协的扶持下,《文县白马人民俗文化研究》丛书出版,当地对“火圈舞”的代称已经成为文本被记录下了,如果不是这样,不知道几年以后的“火圈舞”会不会也出现更为“原生态”的名字。
在巴甲大伯所教的“火圈舞”中还有一个他创造的动作:
庆祝国庆两周年南充举行大型的庆祝活动,把我们调到南充去表演,那天来了很多领导,胡耀邦也在上面,每个队都要走过主席台。我觉得我们火圈舞的动作有点慢,我就把动作变化了一下,每个动作都跳起来做,我们从主席台前走过的时候就跳这个动作。回来到寨子里跳火圈舞的时候也就加进去了。
其实今天村寨所跳的“火圈舞”中也已不跳这个动作了,但通过这个动作的创造过程能够看到,“火圈舞”的呈现中还蕴含着当地人应对环境的策略,不同场景不同环境中的舞蹈发生着变化。举国上下的仪式活动需要整体氛围,舞蹈正是这种氛围的营造方式,在这一场景下,为了使自己融入这个大的仪式,在动作方面就会进行调整,也是由于给首长演出过,回到族群内部更容易被接受,也被认为是“好的”、“有面子的”,而在民间广为流传。
除了“池哥昼”和“火圈舞”,“麻昼”是文县白马人的另一种舞蹈形式,主要留存在薛堡寨一带。“麻昼”中有六个面具,每个面具代表两个生肖,舞蹈共有十二套,每套中包含六种动作,以模仿动物形态的动作为主。在文县只有石鸡坝乡的薛堡寨和堡自坪两个村寨有,“麻昼”有一套较为完整的师承体系,需要拜师学习。相传是由松潘县的一位喇嘛带过来的。“麻昼”并不用挨家挨户跳,首先在村口对着村里的庙跳一会儿,而后在村子里的空地上进行表演,之后分别到村子里的每个姓的祖先那儿进行表演。
计划中从草坡山下来去薛堡寨,但七八月份正值文县的雨季,表演“麻昼”的薛堡寨位于更高更陡的山顶,雨大路滑阻碍了考察“麻昼”的计划。由此我带着诸多的震撼与感触,完成了第一次的田野工作。
小结:本章以第一次田野经历为文本,通过当地人的口述,对文县白马人的“池哥昼”和“火圈舞”予以介绍。由于时间关系,此次并没有看到村寨真正的舞蹈活动,但在当地人满怀热情的演示和滔滔不绝的介绍中,我感受到舞蹈在他们心中的位置和分量。对池哥池母祖先般的敬畏背后凝聚着作为白马人的“原生情感”,看似简单又内含规则的围圈起舞,虽然已被简化了很多,但在族群生活中的意义一如既往。然而此次的“文化震撼”远不止于此,更多的是来自于当地人的积极配合。在研究白马人舞蹈的光环下,不仅某些禁忌可以被打破,而且某些要求还被强化,族群边界也在这一实践过程中被塑造得更为清晰。
[1][美]克利福德·格尔茨:《文化的解释》,韩莉译,153页,南京,译林出版社,2002。
[2]赵绮芳:《冲绳竹富岛种取祭的仪式过程:一项舞蹈人类学的研究》,15页,台北,台湾大学人类学研究所博士论文,1994。
[3]有的地方也称为啥纣,或写成阿里甘昼。
[4]曾维益编著:《白马藏族研究文集》,482页,四川省民族研究所编印,2002。
[5]班运翔:《白马藏族朝格仪式研究》,载《西北民族研究》,2000(2)。
[6]魏林、莫超主编:《白马人民俗文化·语言卷》,83~92页,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11。
[7]赵奎夫:《形天神话源于仇池山考释——兼论“奇股国”、氏族地望及“武都”地名的由来》,载《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3)。
[8]刘庆柱辑注:《三秦记辑注·关中辑注》,67页,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
[9]白马路是文县白马人对平武白马人的代称。
[10]班运翔:《白马藏族朝格仪式研究》,载《西北民族研究》,2000(2)。
[11][美]克利福德·格尔茨:《文化的解释》,韩莉译,268页,南京,译林出版社,2002。
[12]杨曦帆:《藏彝走廊的乐舞文化研究》,207页,北京,民族出版社,2009。
[13]这些曲调名称都是白马语发音的汉语记录,在当地每个曲调中的唱词都是以这些音为开始,因此也成为曲调本身的名称。就其名称来讲并没有对应的汉语意义,但每首歌曲表达了不同的意思。
[14]邹明兴主编:《酉阳土家族摆手舞》,110~111页,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