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逍冷淡道:“陛下交代过,捉活口审讯出他背后跟他勾结之人,一个反王不重要,朝廷和整个南方官场里还有多少人与他有牵连更重要。”
晏镖闻言有些担心:“那想活捉他也不容易,万一他看这里就久攻不下,打算绕道北上呢?”
谢逍一哂:“他不怕腹背受敌那就去,不必着急,他撑不了多久。”
西南边的施家军早得了皇帝密旨做好准备,这边反王一举兵,那边施家军就已行军上路,不日就能抵达反王老巢庆同府。反王手里一共也没多少兵马,庆同守不住,主力必得回撤,到时候他们和自东南边出兵的曹荣一起大军压境围剿,瓮中捉鳖便可。
晏镖想到方才那一幕,犹豫又问:“那些人动不动就当着你的面信口开河,骂那些难听的词,你不生气吗?”
谢逍不在意地微微摇头,只要骂的是他不是晏惟初,他没什么可生气的。
骂他可以,骂他的小夫君不行,刚那逆王说的陛下无德滥杀无辜的话他记下了,等之后将人捉拿,这笔账再跟他算。
晏惟初收到谢逍的回信时,御驾已经到了平津。
他先去看了这边的船厂,派来这里的巡抚接手这边船政已有两年,大型海船商船建造已成规模,新的战舰也下了水,等到南方彻底平定了,开海禁之事便能提上议程。
一圈看下来,晏惟初十分满意,从最初他手上既没钱又没人,到现在想做的事都在一件一件推行下去,虽然艰难,但成果喜人,这其中他表哥居功至伟。
谢逍的回信照旧是叮嘱他起居琐事,晏惟初将信从头看到尾……表哥怎对官员给他塞人这事没半点反应的?提都不提?
他问送信来的人:“他当时还有没有说什么?”
下头人禀道:“侯爷只回了家书,没有多说别的。”
晏惟初心中失望,好吧,没反应就没反应,浪费他一腔心思。
御驾紧赶慢赶,终于在年二十八那日抵达京中。
上元节之前,起兵造反贼首被擒的消息传回,晏惟初谕旨将一干人等全部押解上京。
他特地将旨意下给谢逍,虽没明着说,但暗示他亲自押人回来的意思明显。
圣旨发下后,晏惟初翘首以盼数日,听闻来人禀报,别说谢逍,连晏镖都没回来,只派了三百麒麟卫押送贼首上京。
他们留在那边,谢逍拿着晏惟初的天子剑,先斩后奏,大刀阔斧地开始替他整顿南方官场。
“侯爷说,从逆王那里拿到了一份名册,整理好之后他会让麒麟卫押解逆王上京时一并呈给陛下,他自己留了一份副本,说替陛下您审问处置牵涉其中的南边官员,让您不用管……”
先赶回京中传递消息的人低着脑袋,说这话都有些心虚,这位定北侯属实胆大包天,“后宫干政”到这个地步,也当真是不怕陛下追究他。
晏惟初静了半晌没做声,周身都是冷意,一旁赵安福见状也有些惴惴不安,陛下难道真要追究定北侯僭越?
……怕是舍不得吧?
晏惟初气的根本不是谢逍所谓僭越犯上,天子剑是自己给他的,太祖皇帝当初铸天子剑本就有持剑如皇帝本人亲临,可先斩后奏的意思,在这点上,谢逍的行径并不算十分出格。
他气的是谢逍擅作主张,竟当真要践行那日说的人他来杀、恶名他来背。
混蛋!
晏惟初用力一握拳,他没法阻止,谢逍铁了心要替自己做这些,除非他下令让人去将谢逍强押回来。
而他显然不会这么做,虽然他其实很想立刻把人绑回来。
谢逍便是吃定了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
“……罢了,”他最终认命道,“人押来后,让锦衣卫接手,审讯牵扯其中的京中官员吧。”
名册在一个月之后反王被押解至京中时一并呈到御前,上头大多是南边的地方官,文武官员都有,自万玄矩被派去那边征收商税那时起,这些人便生出了换个皇帝更听话的想法。
隆王也是皇帝堂叔,本就有异心,与他们可谓一拍即合。
及至晏惟初开始让人清丈田地收拢边镇兵权,这些人彻底坐不住了,为了阻止他南下,先是弄出倭乱,再又派刺客行刺,依旧没能拦住他砍下的大刀,这才终于反了。
晏惟初看着那一个个的名字,心情格外复杂。
这些人大抵没想到隆王那个莽夫看着好怂恿,实则还留了一手,所有跟他私下有过接触的官员全部被他记下名字留了底,兵败如山倒后他差点被自己手下杀人灭口,还是谢逍将他救出来,留住了活口。
这些人的势力之大,已经超出了晏惟初的想象,一批一批地杀,也杀不干净,若不是他们做的太过分,他本没打算赶尽杀绝。
至于京中这些朝官,在上头的名字倒是不多,藏的最深的始终还是这些人。
晏惟初将名册完整看完,问:“这里头有多少人与云山书院有关?”
送名册来的崔绍禀道:“有不少都是,有的甚至明面上彼此没有任何交情。”
晏惟初耷下眼,眼中唯有冷意,他的那位章先生,或许才是藏的最深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