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亲卫之中,也有那些耿直忠心之人,只是看着湘云那小身板,便不像有能力行刺的样子,而群臣上朝自然是无人可带武器的。且素知皇帝颇有些武艺在身上,是以脑袋里到底转了个弯,没有出手。
太常寺卿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心道这下好了,将来史书上必得要写“某年某月,金銮殿上,公主与驸马执手立于御前”,真真是开了先例。
武将那边,三皇子低头,肩膀却止不住微微抖。
他一面在心里大叫“好胆”,一面又不由自主去看尔朱豪:这位昔日,太子阵营自封的“准驸马”,此刻该是什么滋味?
尔朱豪果然像被人迎头一棍打懵了。
在他印象里,昭明自小到大,从未看旁的男子一眼。
宫里有几位远房宗亲少年走动,生得也不差,时常借着赏花、看灯的机会往她身边凑,或献诗,或献画。
她不过抬眼看一看,点头谢过,连多说一个字都懒得。
有一次有人不长眼,趁着赏菊会,要开玩笑似地去碰她袖子。
她连身子都没动,不过目光一冷。
那人竟吓得手在半空僵住,事后还在席间悄悄跟人说:“昭明殿下,真真是不可近的。”
他那时在旁侧看得清楚,心中反倒升起一股莫名的得意: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冷,对我一个,也就这样冷。
冷到极处,就成了“冰清玉洁”,成了他心里供着的那块雪玉。
可如今呢?
那双被他视作“不可侵犯”的纤纤玉手,被一个文弱的少年一把抓住,不但没抽开,竟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他牵着立在御阶之下。
只见昭明顺势一扣,反手握住了湘云。
尔朱豪只觉眼前一黑,几乎站不稳。
他从未见过昭明以这样温柔的姿态与一个男子相处。
在军中,战后常有粗豪的将校请他喝酒。
喝到微醺时,难免说些“男人之间”的粗话。
有人笑道:“女人嘛,只要上了床,谁厉害谁就是她的天。”
众将哄笑,纷纷拍着尔朱豪的肩,说他是军中头一等好身板,将来不知要把哪个娘子伺候得连床都下不来。
他听了虽觉粗鄙,却也暗地里承认:床上那点本事,终究也是男人的武器。
如今昭明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性子又冷又倔,竟在一夜之间,被一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小翰林,收得服服帖帖。
若不是床笫之间,真有点什么叫她心甘情愿折腰,她如何肯在殿上这般失了“体统”?
一念至此,尔朱豪只觉后背生出一层冷汗。
看着昭明那双清亮眼睛里难得流露出的柔意,再想到她昨夜竟真真儿地与这柔弱探花,在公主府洞房里过夜。
他忽然真切地感到:也许,在她眼里,他尔朱豪并不是“真男人”,只是一个会舞刀弄枪的大孩子。
那看着文弱的史湘云,才是能把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征服”的那个人。
这念头一冒出来,他连心口都在隐隐作痛。
他第一次理解了那些戴绿帽子的笑谈里,那些被人取笑的夫婿究竟是怎样的滋味……
虽然他与昭明,从未有过半点实质关系。
可在他心里,他早已把自家未来头上那顶“公主驸马”的冠冕戴了许多年。
如今忽然被人生生摘下,扔进泥里,再当面递到旁人的手里。
那种被剥夺感,比真在头顶扣上一顶看不见的绿帽子,还要心疼千倍。
湘云被昭明这么一握,忽而明白过来,方才牵手,是自己一时意气,如今公主回握,是把这份意气当成誓约要认下。
她心里不由一酸,又有几分荒唐的甜意,像是从前躲在墙根里偷吃的冰糖葫芦,一口咬下去,又酸又甜,扎得牙都疼。
两人当着满朝文武,就这么十指相扣,站在御阶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