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大堂已开始清理桌椅,杂役们搬动条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但这喧嚣仿佛被隔在另一个世界。
两人之间的空气凝滞如铅,每一句话都像钉入木桩般沉重。
“您恨文武帝吗?”
李明夷忽然问。
柳景山一怔。
“曾经恨过。”
他缓缓道,“恨他为了所谓大局,牺牲我妹妹;恨他身为丈夫,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恨他在她死后,竟还能继续批阅奏章,仿佛一切不过是一场寻常变故……那时我觉得,他根本不是人,是庙堂养出来的一具傀儡。”
“可现在呢?”
“现在……”
柳景山顿了顿,眼神复杂,“我不恨他了。
我甚至开始理解他。
当他站在万人之上,肩扛四海苍生,有些选择,本就由不得私情。
就像当年我劝妹妹接受现实一样,到头来,我们都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用大义掩盖懦弱,以责任粉饰逃避。”
“所以您明白。”
李明夷轻声道,“您和他,从来都不是敌人。
你们只是被命运推到了不同的位置,做了相似的选择。
而现在,轮到您做出新的选择了。”
“新选择?”
柳景山冷笑,“你是让我重走旧路?扶持另一个孤儿寡母,再去争那虚无缥缈的正统?然后看着他又一次被权臣架空,被历史遗忘?”
“不。”
李明夷站起身,目光如炬,“我是让您亲手毁掉这个轮回。”
“什么意思?”
“我不是来请您辅佐景平帝复位的。”
李明夷一字一顿,“我是来请您??和我一起,掀翻这座王朝。”
柳景山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要的不是恢复旧制,不是重建南周正统,不是让一个流亡皇子坐回龙椅继续扮演仁君。”
李明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之势,“我们要的是彻底打破这一切??打破皇权垄断,打破门阀世袭,打破‘天命所归’的谎言!
让天下不再是某一家一姓的私产,而是万民共治之地!”
“狂妄!”
柳景山厉声喝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谋逆!
是颠覆社稷!
是要将整个秩序撕碎!”
“正是如此。”
李明夷毫不退让,“若不撕碎,如何重生?若不崩塌,怎见新土?柳王爷,您以为您当年的痛苦源于何事?是因为文武帝娶了卫皇后?是因为妹妹郁郁而终?不,根源在于这个制度本身!
它逼迫每一个身处高位的人做出非人的抉择,它要求亲情为权力让路,爱情向政治低头!
它让最该守护家人的人,亲手将亲人推向深渊!”
他向前一步,直视中山王双眼:
“您后悔劝妹妹答应联姻,对不对?可若您不做那个决定,战争就会重燃,百姓就会流离失所。
您两难,不是因为您软弱,而是因为这套规则本身就是一场骗局??它假借‘天下’之名,行压迫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