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难得出来一趟,程久固执地不肯回去。
兰亭镇集市人声鼎沸,各路摊贩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程久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欢笑声、买卖讨价还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喧嚣吵闹却带着十足的烟火气。
苏怀堂倒不扫兴,只落后半步跟着程久,任她兴致勃勃地四处打量。
只见程久左摸摸木雕的年画娃娃,右瞧瞧吹气的孙悟空糖人,好不快活。
她将新鲜玩意揣满了随身携带的口袋。
程久一袭淡蓝色素雅布裙,简朴打扮,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灵动。
后来又裹着苏怀堂的狐裘大氅,巴掌大的小脸从毛茸茸的风头中漏出来,鼻尖冻得通红,说话的哈气吐成一圈白雾,像只小狸奴,“今日怎么这般热闹。”
苏怀堂一身便装有些单薄,但是姿容挺拔,斜斜地瞥了她一眼,“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节。”
“元宵节?”程久疑惑了啊一声,眼神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迷茫。
然后极轻快地“嗯”了一声,语气不紧不慢,“我知道,是元宵节嘛”,语调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但语速稍微快了一些,似乎想掩饰心底的心虚。
苏怀堂扬眉不置可否,耐心地站在一旁陪她赏花灯,偶尔心情好时回应几句。
她正说得起劲,不意被猛地一拉,跌进苏怀堂身上,“小心!”
旁边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冲着猜灯谜的人群奔去。
苏怀堂飞身越起,勒住车前的一匹疯马,马匹扬起前蹄长鸣,车轮原地打转儿,在地上压出深深的痕迹。
车夫脚软地从驾驶座上滚下来,猛地擦了把脸汗,“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这两匹疯马可算停下来,没伤到人。”
这片刻的功夫,程久跟着拥挤的人潮无意识地向前涌动,两人之间拉开了几十米的距离,苏怀堂左右寻不见她有些慌张。
程久瞧见远处卖糖葫芦的老伯,根本不想停留在原地等苏怀堂,不耐烦地连比划再喊,大声告诉他:“我去买糖葫芦,一会儿街口汇合!”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说话都要用喊得。
“不许走!”苏怀堂想拒绝,却被人群冲散,转头便看见她越拉越远的背影,无奈喊道,“不许走……远!”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群穿梭,叫卖声此起彼伏。
烟花在头顶绽放,苏怀堂眼神微动,“人间匆匆,又一年。”
程久站在糖葫芦摊前要挑选一个最大最红的山楂。
然而,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她转入这条街巷开始,那人便不远不近地尾随在后。
程久心下微动,假装若无其事地付了钱,朝摊位附近眼巴巴的小孩子招招手,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递给他,“乖,你告诉姐姐元宵节是什么节日,我便将这串糖葫芦送给你。”
“真的吗?”小男孩快活地咬下一口裹着糖衣的山楂,口中含糊不清道,“……嗯,元宵节就是正月十五啊……怎么说呢,就是个全家人在一起的团圆日子。”
程久笑着帮他擦了擦脸颊嘴角的糖,“慢点吃。”
随即,她将自己的那串糖葫芦咬下一口,故作悠闲地往前走去。
默默道,“原来我的生日是元宵节,还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很好,我很喜欢。”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夹杂着轻微的衣袂摩擦声。
她嘴角微扬,拐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倏地转身:“跟了我这么久,不累吗?”语气温润,却透着几分凌厉。
夜巷冷清,风吹动檐下残灯,光影在青石上摇晃不定。
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男子穿着灰袍从巷子里闪身走来,声音沙哑:“姑娘不记得我了?半月前,我家公子与你在半步客栈见过……”
——
半月前,暮色四合。
一顶六人抬的软轿摇摇晃晃一路向西,前路渐渐荒凉,万籁俱寂中只剩下风声在低矮光秃的灌木间呜咽,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唤,显得越发瘆人。
钱管家骑着一匹枣红马,频频回头,面色焦虑提醒道,“老爷,这地方古怪得很,不宜耽搁太久,咱们一会办完事快些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