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绮阁的库房里还收着许多母亲留下的旧物,她一一清点,觉得留在宫中实在是便宜了旁人。
她吩咐道:“言竹,去珍宝阁要几个箱子来,越大越好。”
言竹会意,即刻去办。
搬箱子实在惹眼,很快招来了不速之客。
陆逍进门时,正见彩绮阁院内敞着四个箱子,里头珠光潋滟。细看都是寻常玩物,可他脸色仍沉了下来:“公主这是在给自己备嫁妆?就这么急着嫁过去?”
“这是亡母遗物。”纪明霞语声低缓。
陆逍扫过那堆东西,眼底狐疑未消。
“亡母又不是只能有一件遗物。”纪明霞抬眼,“再说,长信宫那么多东西我都没动,已经够收敛了。你若想让我老老实实出嫁,最好别拦我。”
她原以为陆逍会命人查验扣下不少好东西,已经开始心疼,这些东西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可都是军饷。
可陆逍最终没有。
他只是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便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纪明霞没理会这反常,反倒变本加厉将剩余物件也收整起来。彩绮阁被搬得空空荡荡,惹得宫人暗暗咋舌。
十月底,天鹤不再反复高热。在杜晚情与玄凤安排下,她扮作一位商户家小姐的侍女,随车出了宫。
纪明霞辞别时未再煽情,只修书托南川苏溪两郡郡守照拂,为她安置一处僻静农院。
天鹤离开后,承霁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填进了陪嫁礼册。
宫中凭空消失一人,并未掀起什么风波,只是彩绮阁的看守愈发严了。
纪明霞也未在搞什么动作,如今变数太多,与外界更是没什么联系,实在没法提前计划。
婚期定在十一月中,送亲前日,京都落了初雪。
夜里,陆逍披着黑氅又至彩绮阁。纪明霞看不透他意图——他那双眼里野心昭然,却并无几分送别之意。
他手中握着那杆她最趁手的红缨枪,平静道:“公主,枪还你,要用它杀了我吗?”
纪明霞轻笑:“要杀你,但不是现在。”
陆逍也笑了:“晚了可就没机会了。”
纪明霞接过银枪,随手舞了几下,又重重立在地上。
院中,雪影纷乱。
她搓了搓冻僵的手,喃喃道:“天好冷啊,陆鸣野。”
陆逍沉默片刻,道:“春天会回来的。”
天色未明,送亲仪仗便静悄悄地出了宫门。
没有喧天锣鼓,没有百姓夹道。车轮碾过覆雪御街,声音沉闷而绵长。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紧闭,檐下挂着滴水的冰凌。偶尔有早起的老者推开半扇门,沉默地望着这列过于安静的红幔车队驶过。
北虞就这样荒诞地,将最后一位公主送出了京都。
纪明霞悄然回望,只觉皇城不过是一道躯壳。
她没穿嫁衣,倒不是忌讳这东西,只是临到最后陆逍都没把那身红衣给她而已。
他不给,她也不打算要,便衣舒适,也方便施展拳脚。
送亲的队伍中,眼熟的只有玄凤,但领队的似乎另有其人。
车队行得很慢,像是刻意为之。
行至京郊,玄凤寻隙靠近车帘,低声对里面道:“公主,到了栖霞关,您就走吧。再往北,路就不顺了。”
纪明霞撩起车帘,唇角微扬:“要不我假意与你打一架,你佯装战败,就不用牵连家眷了。”
玄凤脸涨得通红,这确实是最合理的办法,可实在是有些丢人。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到栖霞关再说。”
纪明霞撂下车帘,半倚着软垫,盘算起对策。原本她确是想在此处南下,可是她知道,玄凤也知道,那旁人大约也会设防,如此,倒是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