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咬牙应下:“……好!就依你,文渊,去准备!”
当夜。
苏园春意盎然,晚风拂过庭前花草,带来丝丝暖意与芬芳。
江芙诗却眉色忧愁,坐在床边,看着湛霄留给她的银票,以及只有短短两字的绝笔信。
也许自逃亡那日起,他便是这么打算的吧……
他定是觉得自己寒毒已深,时日无多,才将她安顿在苏家,只待他离去后,留下这些银票,盼她能得一份安稳,余生随心所欲,不愿再拖累她分毫。
如此想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可是他一走,这天地间仿佛就只剩自己一人了。她是深宫弃子,今生不管走到哪,都似无根浮萍,背着逃犯之名。若有他在身侧,纵是刀山火海也甘之如饴;可他一走,自己便真成了茫茫人海中的孤舟,不知归处,亦无来路。
这念头如藤蔓缠绕心间,越收越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心如刀割。
分别时,苏家人亲自将她送出门。
苏文璟十分担忧。临别前,湛兄再三嘱托,定要护殿下周全,若殿下此去有半分差池,他日再相见,有何颜面面对挚友?他忍不住劝诫:“殿下……大阙国路途遥远,凶险未知,您千金之躯,何必亲身犯险?不若再从长计议……”
江芙诗摇了摇头:“苏公子,芙诗心意已定。湛霄一日不归,我心一日难安。此行非去不可。”
语罢,她又转向婉娘:“姐姐安心静养,勿要挂念,后续汤药,芙诗已备足了分量,只需按时服用,保准不久便有好消息。”
婉娘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千般不舍与叮嘱,终化作一声叹息。
眼见江芙诗出门,苏文璟喊住了她:“殿下……此去凶险,请务必让苏某略尽绵力。安排两名身手好的家丁跟着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此番远行,确实需得人手,江芙诗微微颔首,应了下来。
风媒做事极为周全,不过两日,便弄来全套文书凭信,伪装成一支持有大阙显贵特许令牌的“药材商队”,就这么浩浩荡荡出了徽府地界,前往大阙。
所幸出了徽府,便是南境缓冲之地,虽鱼龙混杂,但凭借这层特殊身份,关卡盘查顺利许多,再往南走,便能抵达边境,寻机进入大阙国境。
路上。
江芙诗独坐在宽敞的马车内,闭目养神,尽量减少与外界的接触。除了必要的沟通,她与风媒众人,几乎毫无交流。除了每日给水凌羽针灸外,再无其他交集。
水凌羽倒也配合,施针时极为顺从,面上不露半分异色,仿佛全然接受了内力尽失的现实。
只是把脉时,江芙诗越发觉得他经脉中那股凝滞之感正在缓慢松动,隐隐有缓和之势,许是平日里,水凌羽并未死心,仍在暗中尝试调动,恢复自己的内力。
于是乎,她干脆在扎针时,暗中加重了抑制内息的几处关键穴位,又使了点其他手段,让水凌羽整日昏昏沉沉,难以集中精力运功冲穴。
心想,等找到湛霄,事情告一段落,她再解开这些限制也不迟。
这日,她照常端药进来,水凌羽并未像往常一样接过,而是抬眸,缓声开口:“殿下这药,安神效果未免太好。好到……让我连一丝内力都提不起来。”
江芙诗恍若未闻。
水凌羽接着说:“传言,大阙国昭华郡主府,机关重重,寒刃单刀独闯,怕是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江芙诗端着药碗的手紧了一下,眼神冷了下去,迎上水凌羽挑衅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回道:“水首领,你最好盼着我夫君平安无事,他若死了,我就立刻自尽随他而去。届时,你就安心做个武功尽失的废人吧。”
水凌羽说的不错。
昭华郡主府的确遍布致命机关,一步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这些都是云天磊为求自保,倾尽所能布下的。
天知晓,他这些年,过得多么如履薄冰。
自当年被寒刃追杀,那人单枪匹马,几乎杀光了他所有徒弟徒众,几经辗转,他才得以入赘大阙国的昭华郡主,寻求庇护,在此安生。
第48章第48章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整个府邸,每日能进入内院之人,皆被要求通过口令、信物、暗桩三重验明正身才得以靠近,再加上这一屋子的机关,可谓是固若金汤,飞鸟难渡。
即便是寒刃真的来了,他也不信那人能闯过这重重阻碍,近他的身。
更何况,晟国与他大阙素无邦交,各方讯息都不相通,他就不信,自己如今已改名换姓,容貌亦略有修饰,寒刃还能从茫茫人海中将他揪出。
来到书房东侧的多宝阁前,按动第三排一个不起眼的貔貅雕像,齿轮转动发出细微的机括声,云天磊径直进入到隐藏在书架后的密道之中,站在一方寒玉台前,凝望前方用水晶罩牢牢围住的、足以起死回生之物。
可惜,这物需要再搭配旁的做药引,单独一味,不足以扭转乾坤。
从密室出来,坐在窗边的酸枝木圈椅上,云天磊看着屋内几处看似寻常的摆设,啧啧称叹,心道世间竟有他这般能人,能将杀机藏于风雅,化险境为无形。
昭华郡主沐浴完出来,瞧见他仍旧对着那些机关图谱和部件出神,顿时蹙起了眉,语气带上了几分不悦:“整日里就知道摆弄你这些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