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今年快八十了,儿子差几天五十岁的时候没了,是猝死,加班累的,在公司住了十几天,下班之后说和同事一起吃个饭就倒了,再也没站起来。”
方块脸吸了吸鼻子,看着快哭了,说:“奶奶也挺可怜的,估计平时也没有个能说话的人,拉着我俩说了好几遍,一边哭一边问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要发生在她身上。”
“又说儿子身体很好的,很壮实一个小伙,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后来退伍了干的也不是体力活,怎么就说走就走了。”
“啊……”何深张了张嘴,却也明白这种情况下任何安慰的话都十分苍白,于是把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这还不止一个,有的是还很年轻的父母,替自己夭折的孩子求个好转世,有的是已经年迈的长辈,替自己的孩子求个好来生,也有替自己去世的丈夫求的,有为自己父母求的……”
舍长用食指和拇指捏了下眼睛,深深地叹口气,边摇头边说:“太沉重了,真的太沉重了,我光是看那么两个小时都不太受得了,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何深也跟着有点沉默,他想到了大叔和他去世的女儿,他也确实是没办法接受女儿去世的事实,同样没办法承受这样的压力,他是怎么走出来的呢?
人到底是自愈能力很强的动物,只要能活下来总有办法从伤痛走出来,只是可能需要很长很长乃至一辈子的时间。
何深看看他俩,又问:“那求子殿呢?”
“唉,这个就很难评,我以为会来求子殿的应该都是恩爱而又没办法孕育生命的夫妻呢,完全没想到来的基本都不是夫妻。”
何深抢答:“最多的应该是中老年妇女。”
“你怎么知道?”舍长显得十分惊讶,他看了看何深,点点头:“确实是,而且她们也不是生不出孩子……”
“是儿子生不出孙子。”
“你怎么又知道?”
王倩和张曦对视一眼,显然也秒懂,她俩一摊手:“重男轻女的老太婆罢了,怕自家太子要断后呗。”
光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可不是,指着耀祖赶紧生个孙子给他继续做着光宗耀祖的春秋大梦呢。”
在场的其他男人皆是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都二十一世纪了,还能为了生个儿子搞这些封建迷信,不过非要生儿子本身也是封建的一部分哈。
“是……这样吗?”方块脸张了张嘴,挠了下后脑勺:“难怪我被骂了啊。”
其余几人一愣,异口同声:“你干啥了?”
“有个大妈求大师给她一张符,她说要拿回去烧符水给儿媳妇喝,我说那应该给你儿子喝,因为生男生女是你儿子决定的。”
方块脸一摊手:“然后她就追着我骂,把我祖宗十八代都要骂一遍了。”
其余众人闻言都是哄堂大笑,把死亡带来的沉重稍微驱散了些。
他们中午一起去吃了火锅,大家一起整理了一下今天的心得,又分配了一下下午的任务,为了保证舍长和方块脸不会再做噩梦,他们被分去了按理来讲应该最轻松的求姻缘的地方。
光头戳了戳何深,问他:“真是神奇哎,你有没有发现有的来这里听大师诵经的人看着居然条件不错。”
“为什么是居然?”何深问,他挠挠脸:“整天来这里听大师诵经的,肯定没什么事情做,如果这样还能支撑自己的生活,至少说明家底不错不是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再说了,这些人已经是在追求下一个层次的需求了,跟咱们这种需要解决温饱的还是不一样啊。”
李磊在背后幽幽道:“解决温饱的人不会花200找跑腿买38的小蛋糕。”
何深理直气壮:“谢长安紫外线过敏啊,他不能晒,那不找跑腿怎么办嘛。”
他们在庙里看到人和之前在道观里看到的人有很大一部分非常相似,但还有一些不太一样的,非要说的话就是他们的眼神更加空,就像世间琐事再也没办法让他们忧心,大概是放下了一些东西,可这样的放下到底算不算好事,谁也说不清楚。
有的人在这里带发修行,大多是执念太深打击太大,来这里求个内心的平静,他们心中有无限苦楚,却说自己已经放下。
回去的路上舍长疯狂挠头:“救命啊,这一天下来我感觉我都要抑郁了。”
张曦翻了个白眼,似乎是看不上他这么弱的心理承受能力,张口吐槽:“这才哪到哪,你以后要是真的当了心理医生,那能见到的生活的苦楚还多得数都数不清呢。”
“比如呢?”
“比如几岁就被□□的小女孩,十几岁就被拐到山区拴在铁链上的女生,被家暴打到浑身是伤却又不敢离婚的阿姨……”
何深点点头:“其实都不止这些,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都没办法解决,我们今天遇到一个小孩请师傅帮他超度他的小狗,因为他的小狗被他爸爸炖了吃了。”
舍长面如土色,他沉默半天,一脸崩溃地问:“那我还能做点啥?我去学校做心理老师能不能好点?”
王倩耸耸肩:“如果你能解决小孩考不到年级第一就会被家长打到浑身是伤、因为谈恋爱被父母用最肮脏的语言羞辱、校园暴力这一系列的问题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舍长嘴唇抖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显然是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几分钟过去,他默默问了一句:“我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