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来人,下人皆恭谨行礼:“夫人。”
季母坐在轮椅上,身形干瘦,裹在素净的青缎比甲与棉裙里,空荡荡的。细看之下,骨相极其清俊,衬得那双沉静的眸子愈发幽深。
母子二人有七分肖似。
进府之前,容显资多问了一嘴季母名字——赵静姝,静女其姝。
赵静姝没有抬眼看自己亲生儿子,而是拿出丝娟细细擦拭着那碎了的排位。容显资注意着季玹舟脸色,并未开口。
季玹舟躬身行礼:“不肖子季玹舟,拜见母亲。”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祠堂内,良久未有回音。赵静姝只当未听见一般,专注擦着牌位。
虽然知晓内情,明白眼下局面母子二人各有难处,她不该干涉。可容显资看着季玹舟这般,还是感觉心被攒住一样。
反正人心都是偏的,管他呢。
容显资扶住季玹舟有些发抖的手臂,干脆开口:“伯母,那牌位是我弄碎的,与玹舟无关。”
此时赵静姝终于抬头,她眼神十分黯淡,没有一丝光彩,看着容显资良久:“容显资?”
祠堂内二人皆一愣,不知传闻疯癫,耳目闭塞的赵静姝是怎么知晓容显资名字的。季玹舟抬步想挡住容显资,容显资却制止了他。
“是我,容显资。本欲拜见过玹舟父亲后去看望您,不想您却先来了。”
如果知道您在,我确实也不至于当着您面把牌位弄碎。
看着赵静姝黯淡无光的眼神,容显资愈发愧疚。
不料赵静姝却未曾怪罪,转动轮椅便离开了。
“来我房间。”。
容显资以为赵静姝那句“来我房间”是对季玹舟说的,不想季玹舟甫一踏入赵静姝的院子,便有一茶盏砸来。
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季玹舟并未多言。他站定良久,长舒一口气:“阿声你进去罢,母亲身边未有习武之人,她若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只管走便是。”
容显资未答,有些担忧看着季玹舟。
察觉容显资有些替他难过,他笑笑摸摸容显资的脸颊:“无妨,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赵静姝的院落算不得富丽,却十分雅致,假山池塘,水榭凉亭。只是不知是不是与这三年外传的赵静姝疯癫有关,院中草木都已枯萎。
容显资被赵静姝带到卧房里会面,或许是赵静姝脾性的缘故,院落竟无一奴仆伺候。
在如此私密的地方,容显资有些不自在,但她记挂着祠堂的事:“抱歉,我并不知道……”
“你扔了那牌位,”赵静姝打断了容显资“我十分开心。”
这话让容显资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迟疑片刻:“您寻我是何事?”
“你喜欢季玹舟?”赵静姝反问。
她说的是季玹舟,不是“我儿子”抑或其他。容显资点点头:“两情相悦。”
赵静姝终于正眼看她:“你爱他吗?”
此问容显资一瞬间答不上来。
爱他吗?
容显资自己也不知道。她从小到大零零散散也喜欢过几个人,谈过几段世俗恋爱。但确实不曾把谁放在过心上,分手后惆怅一会儿也就过去了。
思索片刻,她明白这么一会是琢磨不出个所以然了,只道:“玹舟,在我心里,与旁人很不相同。”
这个回答很微妙,赵静姝不由得笑了一下。她可能很久没笑了,所以听起来有些别扭。
“我不喜欢季玹舟,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爹是谁。”赵静姝道。
这话有些石破天惊,容显资没想到赵静姝会跟自己说这种事,一时不知作何回应。
赵静姝没管容显资,自顾自继续讲:“我和季家这两位的事情,想来季玹舟也跟你说过了,我便不赘述了。”
她将轮椅推得往前了一点:“按理季玹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我应该爱他,对他好。但我做不到,你知道为什么吗?”
容显资嘴唇微张,在用词上斟酌了很久:“因为您担心玹舟是季父的孩子。爱他的儿子,会让您觉得背叛了你自己。”
闻言赵静姝一愣,随后两眼放光,有些骇人地笑了起来:“没错。但对,也不对。如果他是他庶叔的孩子,我也不会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