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科进士陆陆续续回乡。李宗闵之前自称朝中有人,大言不惭要帮元稹找人。
但这次却失灵了。
元稹来问他找没找到白乐天其人,哪怕是零星的线索也行,李宗闵缄口不言,甚至躲着元稹。
“拿不准的也告诉我嘛。流言蜚语,我自有分辨。”元稹紧紧跟随李宗闵。
两人关系竟然颠倒过来。
李宗闵甩不掉他,转过身来,反问他为何如此喜爱白乐天的诗。
元稹拿出来一篇白乐天新作《驯犀》。贞元十二年(公元796年),南海朝贡一头通天犀,结果北方严寒,次年冬天就亡于上林苑。
“你看白乐天写的,”元稹拿来他亲手抄写的诗稿,“饮冰卧霰苦踡跼,角骨冻伤鳞甲缩。驯犀死,蛮儿啼,向阙再三颜色低。”
“好在何处?”李宗闵一脸不屑。
“他把通天犀的处境写得多生动啊,南海蛮族哭泣的场景好像历历在目。”元稹见李宗闵无动于衷,“你嫌这诗不用典故,还是太过絮叨?乐府,就是这样啊。”
“当今天子即位,年号建中,那时候放象归山,让南方的鸟兽回到岭南甚至林邑国,生灵自此不受折磨。前几年接受通天犀的时候颇有争议,本来就是北方养不活的东西,动物死了才哭,早做什么了。”
“那和白乐天的诗有什么关系,白乐天当时也不在朝中。”元稹反驳之后,仍不肯罢休,让李宗闵好好欣赏《驯犀》一诗的好。
“海蛮闻有明天子,驱犀乘传来万里。他不在朝中,开头岂不是装腔作势卖弄学识。”李宗闵欲言又止,“微之,你从照妖镜上看来的诗,真不是妖孽所作?”
元稹好好收起白乐天的诗稿:“本来是你我写诗互看,现在我吹捧白乐天,而不夸你,你心里不好受了,是不是?”
李宗闵侧眼看他:“照妖镜满满妖气,我上次拿来看,就发现不对了。”
“那个叫百炼镜,你上次拿着看,不是喜欢得不得了吗?”元稹转念一想,“之前读过韩愈的文,也见过他本人。难不成他也是妖怪变成人形?”
“说不定呢。”李宗闵反驳道。
“你找出证据来。”
“你也找出来啊。”李宗闵收住怒火,“我们下次,对簿开元观!”
大明宫中,一日朝会。
太常寺报,之前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进献的《南诏奉圣乐》,在正月麟德殿首演之后,已经改为殿庭和宫中两版,如今排演完成,还请圣人之后再阅。
一早上就是好消息。
李适眉开眼笑。
朕果然没看错人!
韦皋那年说服南诏王异牟寻,而后又招抚西蛮,大唐威望扬四海。南海小国闻风前来朝贡,他们特地带来通天犀,朕太喜欢那家伙了,就留在宫里养,可惜那年京城冬天太冷,没能留住。但韦皋这个人,真是太和朕的意思了。
南诏自有夷中歌曲,韦皋亲力亲为改写成《南诏奉圣乐》,用上南诏和骠国乐器,让舞者穿着那边的服饰,三十余种乐器,两百人来演奏,四个乐部,五宫异用,开场就是士兵的字舞,气势恢宏,之后女子唱歌,配上箜篌和秦筝,仙气飘飘,前后五章,既有南诏鸟兽之舞,又有大唐摆字之姿。
那日首演,见到他们舞出“南诏奉圣乐”这五个字的时候,朕就决定把这个曲子纳入大唐国乐了。
前有昭义军节度使王虔休,甚懂音乐,他撰写曲子,朕让人排舞,正是如今的《中和乐舞曲》。如今韦皋,可是自己一个人全都搞定了,知道朕喜欢看舞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大臣呀!
还记得那时年号建中,朕即位便着手平叛藩镇,成德、魏博、卢龙、淄青、淮西、山南东道,这是几个?六个藩镇!因为朕拒绝节度使世袭,而联手举兵反叛。
朕当时调度兵马,想围攻许州,就是今年淮西吴少城惦记的那块地方,结果泾原节度使带兵,从西北向东南奔赴前线,路上赏赐不周,到了长安就找京兆尹伸手要钱,京兆尹为人吝啬,结果军中哗变,占领长安。
朕不得不向西逃难,隔着凤翔府,可就是吐蕃。朕刚出长安,凤翔兵马使率兵叛变,归附叛军,凤翔府所属的陇州刺史追随其后。当时是韦皋临危不惧,从中斡旋,叛军的头儿天真地派家奴给他封为凤翔节度使,而韦皋反手就血刃报信者。
半个天下站在朕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