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我的手啊!你看不见吗?!血!流了一地的血!”林修远根本听不进去,仍在疯狂嚎叫,直到目光下意识瞥向自己手腕——
挣扎的动作猛然僵住。
嚎叫戛然而止。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那双完好无缺、甚至还能微微动弹的手。极致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疯狂的恐惧,让他陷入了短暂的、茫然的死寂。
这时,收到贺黎筠通知的后续队员也迅速赶到,开始对工作室进行勘察取证。
将林修远押回刑警支队审问后,邱东奇看着状貌诡异、胡言乱语的林修远,皱眉问:“黎筠,你赶到现场时,工作室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审讯时他一直胡言乱语,反复说一个叫‘李晴’的女人袭击了他。”
“我破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他一个人。”贺黎筠熟练地交出自己肩上的执法记录仪,“从破门到队员赶到,全过程执法仪都清晰记录下来了。他自己把自己捆在手术台上嘶吼,坚持说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女人砍了他的手脚。”
邱东奇盯着记录仪屏幕上林修远疯狂却无伤的模样,沉吟道:“产生这么强烈的幻觉?会不会是吸食毒品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贺黎筠接过话,“但血检和尿检都正常的话,更可能是企图假装精神病来脱罪。”
和队长汇报完毕后,贺黎筠抽空离开了刑警支队。
他在一家披萨店找到了已变回孩童模样、正安静吃着披萨的薛宓,不禁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复杂地问:“为什么又要独自行动?”
“因为你们查得太慢了。”薛宓头也不抬,语气平淡,“我这不是帮你们提提速么。”
当时,追到诊所得知林修远不在后,贺黎筠立刻协调交通队调取监控追踪车辆去向。就这样争分夺秒下,他却收到了薛宓主动发来的一个定位。
附言说林修远的工作室是周茹遇害的第一现场,让他速来。
“你在幻境里……砍了他的手脚?”贺黎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我只是把他对花卷做的事,原样还给他而已。”薛宓咬了一口披萨,抬眼看他,目光幽幽,“所谓的死刑,太快了……快得几乎像是一种慈悲。一颗子弹或者一剂针药,甚至来不及感受痛苦,一切就结束了。”
“可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和动物,都曾真切地体会过漫长的恐惧和绝望。凭什么他能轻易逃脱这种滋味?”她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字字沉重,“与其让他轻松赴死,不如让他好好体验受害者曾经的绝望。再说,如果我真想杀他,就不会发定位给你,让你亲手逮捕他了。”
她话音一转:“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们连破一个连环杀人案都这么艰难。若不是我,你们什么时候才会怀疑到林修远?就算怀疑了,没有证据,又要等到何时才能抓人?就在你们按部就班调查的时候,他都敢再犯一案。等你们终于破案,还不知道要搭上几条人命。”
贺黎筠被怼得哑口无言。
“你知道,林修远杀人的理由是什么吗?”沉默片刻,薛宓忽然问。
“他说是净化。只是因为周茹和那些猫猫狗狗太吵了……”
“可真正该被净化的,难道不是他这种渣滓吗?”
“因为答应过你,所以我才没有杀他。”薛宓认真地说,“反正他杀人偿命,最终也是死刑,这种祸害早点清除不好吗?如果你改变主意……我愿意帮你处理掉这些人渣哦。”
贺黎筠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下。
身为警察,他理应斩钉截铁地驳斥这种“以暴制暴”的私刑正义,捍卫法律程序的纯粹性。
但他没有。
只因在心底最幽暗冰冷的角落,他不得不承认,在听见林修远在幻境中亲身尝遍他曾施加于受害者的恐惧时,自己心头掠过的并非全然愤怒,反而渗进了一丝隐秘到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快意。
这种情绪的泄漏让他感到心惊,仿佛自己的某部分底线正在被薛宓悄然腐蚀、同化。
“薛宓。”
他终于低声唤她:“你可以用幻境贯彻以暴制暴,让他们自食其果。但我们不行。法律和秩序,容不得这份捷径。”
“一旦为私刑撕开第一道裂口,所谓的标准与边界便会变得极其模糊。今天你可以因为对方是杀人犯而动用私刑,明天别人也可以因为你太吵而伤害你。暴力会自我复制,不断升级,最终无人能幸免。”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曾说,你能看穿人心中的恶念。但前提是,对方自己也清楚那是‘恶’。如果一个人真心相信自己是在替天行道、以杀止杀呢?如果他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的暴力是‘正义’的呢?”
“正义的目的从来不止于惩罚。它更要守护的,是人性中残存的那点善。而滥用暴力……最先摧毁的,恰恰就是我们自己心中的那份善。”
这段话其实并非是对薛宓的说教,它更像是贺黎筠对自己的一种自我警惕。
若不束缚住薛宓的能力,他更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迷失在这场以正义之名行凶的快感中,踏过那不容越界的防线。
几小时后,检测结果证实,林修远体内并无任何毒品残留。
而根据他混乱的供述中所提到的“李晴”。
那个声称因丢失爱猫前来诊所求助、又被他跟踪一周的女人,经全面核查,根本不存在。诊所监控显示他所说的日期里并无此人到访,沿途道路监控中也从未捕捉到符合该特征的女性身影。
反而,在林修远的工作室里,勘验人员发现了大量喷溅状血迹。尤其是手术台周边,经DNA比对确认此处正是周茹遇害的第一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