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嚼着的鸽子肉突然没了滋味,重重咳嗽一声,试图将顾从酌的注意力拉回来:“少帅,我说那汪建明……”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乌沧恰好吃完那一小口鸽子肉,抢先了步,开口打断他:“汪建明不可尽信,常副将所虑不无道理。不过,此事也并非无解。”
顾从酌的目光果然继续留在了乌沧身上。
乌沧微微一笑,说道:“在下或许有个法子,能确保明日接头,‘汪主事’那边不出岔子,必定尽心竭力。”
*
吃完鸽子,人也倦了。
常宁今夜值守,所以只有顾从酌与乌沧往外走。虽一个要回临时的卧房,一个要去府外的小院,仍有一小段是同路。
两人并肩走在府衙寂静的廊下,影子被灯笼拉得忽长忽短。顾从酌步履从容,目不斜视,身侧是难得安静无言的乌沧。
顾从酌蓦地开口:“你今夜话很少。”
乌沧似乎停滞了一下,也可能没有,回应道:“常副将恪尽职守,有他在一旁与郎君商议要事,在下不好多言。”
将缘由轻巧地推了出去,只是语气听来莫名怪异。
顾从酌却没被这个解释带偏,脚步未停地抛出一句:“是吗?我以为乌舫主是心有烦忧。”
“郎君何以见得?”
顾从酌平铺直叙地说道:“若是往日,此时你就该胡言乱语了。”
他指的是乌沧平日里那些脱口而出的玩笑话。
走着走着,脚步声没了。
顾从酌停步转身,回头看去。
乌沧不知何时停在了原地,正站在一处通风的廊口。夜风呼呼地掀起他的袍角和斗篷,即便多裹了件厚实衣物,瞧着也像是快被风吹透。
顾从酌看着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说道:“乌舫主晚间还嫌冷,现下又爱吹冷风了吗?”
语气一贯的平淡,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更像只是随口询问。
乌沧听见他说话,侧过身来。
廊下灯光昏暗,映得他脸色有些许模糊,唯有一双眼还是亮得惊人,直勾勾地注视着顾从酌,不答冷风,反而没头没脑地来了句:“顾郎君似乎对常副将……从不设防。”
有什么筹谋从不隐瞒,千辛万苦得来的册子说给就给,言谈间还默契十足。
顾从酌敏锐地察觉出了他语气中的微妙,停顿一瞬,答道:“常宁与我同在军中多年,生死相托,情同手足。”
这句话一答,乌沧神情好像更往阴影里侧了些。顾从酌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答错了,却又分辨不出究竟哪里有问题。
“原来如此,”乌沧轻轻地叹了一句,声音飘忽得几乎散在风里。
“也是,能与郎君言谈无忌,并肩作战……这般情谊,确非常人可比。”
他往前走了两步,靠近顾从酌。夜风将他身上那股极淡的、不同于皂角的气息送过来,也许是熏香,总之很好闻。
乌沧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道:“不过,若在下能再早遇到郎君,应该也能如他一般,得郎君信任罢?”
他的话听起来像赞同,语气里却仿若还有更细微复杂的情绪。若是平常,顾从酌应当直接颔首,就此将话题揭过,可现在不知怎地,他本能地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