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朔阳派出发,往西北方向飞行半日,就到了沧浪岛。
在埌疆大陆上,有两条交纵的江河,一条名薄江,自东边艽疆发源,汇入西边的灞海;另一条曰越江,自北地寒疆发源,流入南端的眠海。两江水阔流深,浩浩荡荡奔涌而来,在埌疆的左心房处短暂交汇,又湍急分开,日久天长,竟在交汇处,冲刷出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岛屿,这岛屿便是沧夷派的所在地——沧浪岛。
沧浪岛承两江灵脉,聚三疆地气,成其得天独厚的景观。两江交汇处,有数量上千且大小不等的暗礁,礁石受到水流的冲激,溅起飞霜如沫,故名飞霜礁。
从飞霜礁登上沧浪岛,一串连绵山岭撞入眼前,山岭从东向西、由高至低贯穿沧浪岛,没入星汉湖,山间四季花木如春,山脊蜿蜒如鳞,因此得名千页岭。
在千页岭的左右两侧有大片洼地,左侧洼地是成片的凤凰木,树上常年坠着沉甸甸的凤凰花,远远望去,如披锦戴霞,谓之凤凰谷。右侧洼地则是十里木犀,花开似雪,香蕴百里,谓之天香谷。
过了两谷,便来到了岛中唯一的星汉湖。湖面辽阔,湖水清澈,白天观之如天水之碧,昼夜观之湛蓝欲滴,更泛起点点星光,水中天上,群星辉映,星汉便由此而来。在湖心处,还漂浮着一块,方圆百丈的天外陨石,陨石光洁如玉,轻盈如羽,其方位随天上星宿之转变,向四岸靠拢,因其来历非凡,且与星宿有关,被命名为宿夷台。
过了星汉湖,再往前,便到了绿草如茵的平云坡,平云坡再往下,是一片桃色绚丽的积霞滩,积霞滩往外,又是清波万里。整座沧浪岛灵气浓郁,花木葳蕤,风光旖旎,不但是修行圣地,更是远播六疆的风景名胜。
沧夷派虽坐拥如此洞天福地,却也没有私藏起来,而是慷而慨之与众同乐,无论是慕名而来的散修游侠,还是闻风而至的文人雅客,只需付出一定份额的住资,使可在岛上逗留,领受无与伦比的风光。因此,与朔阳派的清修不同,沧夷派为了满足这些游客的消遣,岛上建有酒肆、饭馆、杂玩、游艺等场所,使住在岛上的人,无须出岛即可体会埌疆的繁华。
原本热闹的岛屿,为了玄门大比,特意闭岛筹备了个把月,如今各派比斗者陆续到来,岛上又逐渐恢复了人气。特别是朔阳派的队伍,纯粹就是把比斗当成了观光,他们一下云鸢,就迫不及待进入各种游乐场所,全然不顾为他们跑前跑后,安置住所的勤务弟子。
凤凰谷内,长画廊下,勤务长老莫久道分工完毕后,众人一哄而散,留下风无碍与叶观夏,两个本不该来的人,大眼瞪小眼,浑身不自在。
要说这两人心底的盘算,那是一模一样的。风无碍盘算的是“只要叶观夏不去,我自己一个人小心点,应该没问题。”而叶观夏盘算的是“只要风无碍不去,我自己去,她就发现不了。”结果,两个人皆在云鸢上撞见了对方。
起先,叶观夏还假装无知无觉,混迹于人群中躲避风无碍的视线,奈何她身高出众,无论走到哪,都比别人高出半截身子,最后终于扛不住风无碍的死亡凝视,瑟缩着来到她跟前,弯下腰来讨好一笑,“小风姐姐……”。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同时发问。
“我找朋友帮忙,换了一个名额。”叶观夏心虚道。
自此,两人不再说话,直至下了云鸢,才终于不得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纵然风无碍不愿叶观夏牵涉其中,但木已成舟,只得嘱咐她,“到了这里便是别人的地盘,不比咱们在朔阳派,没什么事不要乱跑,任何时候,都要跟着队伍,不许单独行动!”
“一切都听小风姐姐的!”叶观夏端着一张无辜的小脸,答应得飞快,还殷勤地接过风无碍肩上的包袱,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朔阳派下榻的院子。
当夜,沧浪岛上灯火通明,来自各派各疆的比斗者,活跃于各种游乐场所。他们或结交新朋,或重温旧友,或快意当下,或豪言四海。那么多热血澎湃的同道中人,那么多意气风发的后起之秀,使沉寂了千年的玄门,第一次迸发出欣欣生机,透过其间的微丝片缕,不难揣测千年前的玄门,是何等的荣光。
翌日,玄门大比正式开场。
比斗的武道场,就设在宿夷台上,是一座非常考究的平衡桥,底部以一丈粗圆柱为支撑,上部是一块长十丈、宽一丈的桥板,中间与底柱相承,两端悬空,任何一端稍有重压,便会使桥板倾斜。且底柱与桥板并非静止,各有其运转规律,初时缓慢如履平地,一个时辰后逐渐加速,从匀速转动到飞速扇动,直至将立于上方的比斗者甩下为止。
旭日初升,岛上云蒸霞蔚。
最先来到宿夷台的,是欢喜宗的十五名代表。在大弟子浮玉的带领下,自凤凰谷内迤逦行出,无论男女皆着敞肩衣,衣料轻薄垂坠如丝,行走间,两腿轮廓若隐若现,衬得腰肢纤细,身姿如行云流水般婉约动人。其绯红的服色,更与凤凰花遥相辉映,错眼看去,仿若是凤凰花神现世,而他们额上数量不等的莲瓣仙钿,也为姿容增色不少,个个玉貌仙姿,风华无双。即便是不贪美色之人,也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随着几声爽朗的笑声传出,凤凰林下钻出千门教的队列。他们身姿飒爽,步履大而疾,转眼竟超过了欢喜宗的队列,玄色的窄袖翻领齐膝袍,与绯红的软衣成鲜明对比,一刚一柔,正似这两个门派的作风。千门教的术法多以悍勇为主,使用的武器也以刚猛为上,各种重量级的刀、枪、戟、斧、锤、耙等法器被弟子们扛在肩上,即便是女弟子,也绝不会两手空空。两队列交错之际,不忘相互给予问候。
“娘娘腔,你给我等着!”千门教的刀宗大师兄,向欢喜宗的浮玉喊话。
“李镗,但愿你的刀,有你的嘴那么硬。”浮玉娇着嗓子放话,其身后的一众温香软玉,亦不失时机地,向千门教弟子抛出媚眼,吓得千门教一众步子迈得更快了。
“哈哈哈……”欢喜宗的弟子们笑作一团,花枝乱颤,媚香四溢。
远处正要探头的玄幽门弟子,闻到媚香,惊呼一声,“不好,这味儿有毒!”慌忙缩回凤凰谷,转而,被以医术见长的无极宫反超一步,向宿夷台走来。
无极宫以素白为服色,宽大的襕衫上,绣着一只小小的双鱼图案,头上戴着一顶墨色四方帽,人均背着一只玄木药箱,乍一看,与凡间的大夫没两样。领头的是医宗大弟子冯夙方,他边走边撒药粉,还不忘提醒后边的师弟师妹,“意起膻中,气转三清台。”
待无极宫过去后,玄幽门才重新冒头,他们不但术法神秘,人也神秘,一顶大斗篷将他们从头罩到脚,只露出一双冷飕飕的眼睛。若不是能够,凭着紫棠色与霁蓝色来辨别内外门,恐怕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谁是带队之人。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受到了欢喜宗媚香的影响,他们步履迟缓如行将就木,一群人在日光下,如鬼魅般走了许久,才走到宿夷台。
此时距离玄门大比开场所剩时间不多,天音阁与朔阳派一左一右,迫不及待向宿夷台赶去。朔阳派领队的,是剑宗二弟子司清风,缃黄服色的内门弟子,与青苍服色的外门弟子紧随其后,有别于其它门派统一的齐人,队列内来自各疆的寿比人、天目人、翼人、少禺人、渊人、尺朱人弟子,是场内的亮点,体现了朔阳派“兼爱平等”的高义。而这些弟子甫一亮相,便引起了诸多热议。
“天哪,寿比人真高,像个巨人,却长着一张娃娃脸。”叶观夏闻言,不客气地瞪了过去,眼睛圆溜溜,小嘴嘟嘟。
“啊~寿比人生气啦,真可爱!”
另一边的天音阁,则招来了众多女修的赞叹,他们渐变色的十二幅曲裾拖拽在地,如春江水绿,如青山叠翠,风雅且曼丽,叫人恨不得也叫衣部,照着这个样式,做上一套来体验一番。
在议论与赞叹声中,压轴出场的是沧夷派弟子,与别的门派不同,他们单独从天香谷出来。一水儿的流云广袖,服沙白与天青两色,清一色鎏璃银盏发冠,看起来矜贵又飘逸,脸上写满了舍我其谁的锐意,将主场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至此,万仙盟七派俱全,其余各疆的三十六会、八百散修亦各就各位,二千多名玄门骄子共聚一处,等待着开启属于他们的荣耀时刻。不止是他们,四海六疆的万万民,也将通过春江花月楼的传影阵,实时亲历此间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