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老的公寓楼了,走廊里的灯时明时暗,艰难地烧着将死的灯芯,在飞蛾的攻势下接连闪烁,像暗哑的求救。
凌晨尚远,但楼里的人多已安歇,今夜又格外静,连虫声也无,静得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样。
冉让的脸在光下忽明忽暗,这张脸轮廓鲜明到锋利,眉型英气,下三白眼凶戾,是极具有攻击性的长相,即使他不做任何表情,或只是冷着脸,都有一种锐意,让人不敢直视。
只是卢答知道里面没有恶意,也不存在冷淡。他往里面看时,里面什么都没有,借助着倒灌进楼道里的那片浅淡月光,他看见冉让眼底有海一样的空茫,深深的,但又是透明的。里面只有卢答。
卢答在笑,只是被这样的目光侵蚀着,他的笑容渐渐消失。卢答微歪着头看向冉让,神情里有纯然而不加掩饰的疑惑:“怎么了?”
他穿得很居家,大概刚在地毯上打完滚,本就打卷的头发末梢缠在一起,眼睛睁得圆,仿佛两颗琥珀玻璃珠,显得懒洋洋。
平静,居然有一种天真的平静。时明时暗的灯光坠落在他柔软洁白的脸颊上,像星星在呼吸间不断焕发光芒。
冉让看着这样的神情和脸,突然平静了下来,心里的火山在喷涌前的那瞬间枯竭败北,他慢慢说:“……我有点想你。”
我很想你。
卢答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笑了,伸出手,轻轻覆在冉让脸上:“我也有点想你。”
我也很想你。
卢答的十指白皙修长,像玉一样,指尖有斑驳的细碎伤口,反倒使那种幻觉一样的洁白因其真正存在而更完整。
冉让的目光跟随着他的手,看着他十指虚拢住自己的脸,感受到他指腹的茧,冉让闭上眼,用侧脸在他手中温驯地蹭了蹭。
这样一大只,这么听话。
卢答拍了拍他头:“好乖啊你。”
冉让嗯了一声,偏头亲他指尖。
有点痒,不过卢答没躲,挠挠他下巴。
大概是卢答的温度顺着指尖传过来,冉让心定下来,烦躁与茫然如潮水一般褪去,他又重复道说:“……我有点想你。”
卢答很难抵抗这样的冉让,他歪着头,和冉让对视了半晌,看他又有点别扭的模样,咕哝:“看来我也要使用我的第一次暂停权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抱住冉让。
卢答其实非常高挑,但不知道为何,在冉让怀抱里就显得很清瘦,白色玉兰的脖颈顺从地依靠在他胸膛上,像鸟类引颈就戮。冉让把手放上去,感觉他在轻微地颤抖。
卢答问:“怎么不开心。”
他要很努力地踮起脚才能抱住冉让,仰起脸时也是小小一张,眼睛亮亮的,鼻头一皱,小痣像一滴褐色的泪水,细细一滴,却四溅在冉让心头。
他捧着冉让的脸,冉让低下头,任由他手挂在自己后颈,两个人视线相对,鼻尖对鼻尖,睫毛错落地扑闪着。
冉让没有回答。
卢答被蹭得很痒,轻轻笑了一下,脆得近于气声,气息悠长。那笑声搔在冉让耳尖,他突然梦醒了似的,重重抱了一把卢答,闭了闭眼睛,把无数情绪压下去,顺势把卢答抱起,推门而入。
*
蒙住眼睛,卢答失去了视觉,他觉得自己化为了一滴水珠,被冉让衔在唇间,滚下他的喉咙,一直坠落到他的胃里,被完全融化了。
他坐在冉让腿上,脊背不知何时汗湿,迷蒙的眼睛看着熟悉的屋内,只觉得一切都披上了一层似真似幻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