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京城天空暮色沉沉,花坞春晓,晚鸟归堂。
京都街道依旧热闹非凡,几簇梅花迎风飘香。
原本备好马车,谁知裴少爷半途又整出幺蛾子,他要走去宣武门,说什么这样才能表示自己对陛下的忠心。哪怕知道这人才是裴家掌权的,江侥还是忍不住翻起白眼。
于是一群人跟在他身后悠悠荡荡出现在了东市街道上。
期间江侥几次想发火,都被江知眠以眼神制止。
大人何时对谁这样客气了?
有这功夫陪逛街不说,要啥就买啥,莫名让他品出一股诡异的纵容出来。
大人这样做肯定是先让对方放松警惕,陪他逛街不过是拖延时间,陛下怪罪下来便是这裴二公子抗旨不遵,多晚一刻就多一分风险,如此一想便安心地远远跟在两人身后。
裴南泽玩心大发,根本没闲工夫去读一个小厮的心话,倒是江知眠乜斜向后看了一眼。
裴南泽停在一个摊边,摊主一身黑衣裹挟下看不出身形,脸也被帽檐遮得严实。
周围人来来往往,却没人光顾这方角落。
裴南泽捡起一块玉坠,随手掂了掂:“怎么卖?”
那玉坠通体莹白,圆润光滑,见不出打磨痕迹,上面刻着螭龙纹。
摊主:“不卖。”
“……”裴南泽嘴角一抽,太子殿下哪找到的奇人,就这黑咕隆咚模样经哪门子商,连接头人都认不出来。
还有这螭龙纹……明晃晃‘东宫’两个大字就要拍脑门上了,不是说了要低调,这两个字含蓄到简直连个鬼影子都摸不到。
索性地点没来错,这破玉也没什么价值了。
江知眠瞥了一眼淡淡问:“裴二公子与东宫这般熟稔?”
“……不算。”裴南泽走到他面前,负手而立,嘻嘻笑道:“同江大人比起来,算不上熟稔。”
一枚铜钱夹自手指间掷出,嵌入石板缝隙,发出的声响被谈笑声掩盖。
那摊主偏了下头,一张脸隐没在衣袍中,看不出神情。
路上摆摊吆喝一声盖过一声,裴南泽徘徊摊位之间,每见一样东西都扭头笑对江知眠,眼神里充满了笑意。
江知眠缓步上前,付了钱,身后江侥几次三番都欲言又止。
裴南泽回头看他,“江大人可是觉得我难养活了?你若不喜,我不买了便是,何必用那副表情来看我。”
全程面无表情的江知眠:“……”
他叹口气,看着他手中歪扭堆叠的锦盒缓声道:“没有不喜,你随意就好。”
裴氏二脉多经商,商人最重什么,自然是利益,裴南泽也沾染些许。
如此没有缘由的示好,最是要不得。
明明摸爬滚打在各种交易场间,听得来明枪暗箭,也说的来含沙射影,可裴南泽突然觉得自己见识短浅起来,居然找不出拒绝的回答。
他手指收拢,抱紧了怀里的锦盒,仿佛那不是一堆玩物,而是沉甸甸的、他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思绪和身体好似发生了争执,理智在叫嚣这毫无缘由的示好最好不要,可手臂却违背意志般越勒越紧,锦盒的棱角咯在胸前,存在感鲜明。
周围人来人往,喧嚣却渐行渐远,裴南泽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江知眠依旧笑着,眼底如春水般温润,他望见了对方眼中的自己,微微一怔。
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在他同许多鬼魂共感时感同身受过,陌生在这似乎不是别人的情绪,而是自己的。
世人都说术师无情,他不在乎,一直都是随性而为。
可当这种怪异又荒唐感受出现在自己身上,他突然有些无措。
裴南泽暗自嗤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幼稚,在一点小事上斤斤计较?
算了……就当是第一次有人给他买东西吧,丢了落下人家面子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