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蓉听到响动,偏了偏头,她看到长身玉立的裴瓒,朝他一笑。
林蓉放下收拾一半的包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拉着裴瓒出门。
林蓉有话对裴瓒说,又不想吵醒儿子,只能牵着裴瓒,走向廊庑尽头的暖阁。
殿外雪声簌簌,空无一人。
唯有他们二人一前一后,朝前孤独行走。
妻子白皙如玉的柔荑,代替了旧日那一串菩提念珠,扣在裴瓒的腕骨,他微微阖目,任林蓉牵着他渐行渐远。
裴瓒意识到,这是林蓉第一次主动馈赠,她从来任他予取予求,竟有一日,林蓉朝他伸出了手……
林蓉拉着裴瓒来到暖阁,她合上房门,又取烧火棍挑了挑炭盆里将熄未熄的银炭。
屋内顷刻间变得暖和,林蓉仰头望向裴瓒。
“大少爷,我有话和你说。”
裴瓒淡淡嗯了一声。
林蓉斟酌言辞,同裴瓒解释:“我已经和玉奴说了,我会收拾行囊,回到西域。近日龟兹国不太平,我回去以后会观望一下战情,若是战火会波及主城,我就带着大黄、芝麻他们往疏勒国跑……”
疏勒国是西魏的藩属国,离凉州很近,又远离龟兹国,很合适林蓉避身定居。
她已经让杨峰帮忙照看家禽家畜十多日,不能再继续麻烦旧友,总得回家接手这些琐事。
可裴瓒的性情阴沉,远不及裴嘉树一个小人儿豁达开明。
听闻妻子要走的话,他的心火涌动,竟难以忍受。
高大峻拔的男人欺近一步,黑影如山笼罩,将林蓉困在其中。
他伸出冷硬的长指,死死擒住林蓉的手腕,冷不丁将她圈进怀中。
裴瓒低头,那双深秀冷目凝视林蓉,试图在她口中听到旁的话语。
偏偏林蓉被裴瓒的动作惊到,一时之间竟忘记挣扎。
裴瓒拥抱林蓉的力道很紧,油润细长的墨发流泻,水帘一般满覆林蓉的肩背。
他用尽全力将林蓉纳入怀抱,恨不得将她塞进胸膛,融入骨血,可无论裴瓒如何覆没林蓉,林蓉仍是不为所动,她心明如镜,她高高在上,她不会被邪祟玷污,不会被阴邪吞没。
裴瓒不知该如何拥有她。
“为何非要走?林蓉,你已舍下我五年,你应当陪我一生一世,你不能生出逃心!”
裴瓒腹中烧着燥火,暴虐的杀心攀至顶峰。他的眸光晦暗,幽幽盯着林蓉,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吞噬肚中。
裴瓒原以为,利用裴嘉树便能激起林蓉的母性,便能将她囚在身边。
可裴嘉树愚钝,他竟也愿意放手,令裴瓒的筹码毁于一旦。
裴瓒输得彻底,他没什么可以留住林蓉的东西……
林蓉记挂所有亲朋好友,就连家畜她也耐心照料,唯有裴瓒是被林蓉舍弃之物。
唯有他爱而不得!
“我该囚住你,该困住你,该斩断你的手脚,该将你缚于屋中……林蓉,你待所有人都仁善,唯独待我一个残忍!”
林蓉听出裴瓒的肃杀之意,她的后脊战栗发怵,她被裴瓒抱在怀中,她被成千上万的锁链束缚,身陷囹圄。
林蓉又一次跌入泥泞的深潭。
那种被毒汁蛛网拢住的窒闷感愈发强烈,她几乎要透不过气。
林蓉双目僵直,仿佛一根腐朽的死木。
她任裴瓒占有,她无动于衷。
裴瓒从林蓉凄怆的反应中,确认了一件令他肝肠寸断的恶事。
裴瓒不免眸光幽冷,语气森然:“林蓉……你厌我?这么多年,你一直恨我是吗?若你心里存气,大可取刀剑伤我!”
裴瓒似是寻到了破局之法,他单手抽出蹀躞带上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