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上备饭备茶,裴瓒却迟迟不动筷子。
这般雷霆威慑,更是吓得底下官吏面面相觑,汗洽股栗。
裴瓒放下茶盏,点了肖文瀚入偏厅议事。
上峰被裴大都督唤走,余下的官吏肉眼可见地放松,长出了一口气。
到了偏厅,裴瓒轻抚掌中念珠,冷声问他:“查得如何?”
肖文瀚忙道:“下官将那些要前往邵州的流民百姓,不拘男女,尽数收监彻查,可下官无能,并未找到肩落梅花胎记之人……”
裴瓒似笑非笑看他,没有应声。
肖文瀚一看阎王爷的冷笑,当即明白过来——一个既没用又贪的官吏,留他何用?不如杀了了事。
肖文瀚汗流浃背,忙跪地道:“还请裴都督再给下官一次机会,下官必定尽心竭力办差,半点不敢疏忽怠慢!”
裴瓒静静看他一眼,凉声道:“如今世道太乱,各地硝烟烽火,难保没有避难的流民伪造身帖、路引,肆意迁居,以求自保。这名逃犯性子奸猾,兴许并未往邵州躲避,你且往接壤邵州的凉州、陇州查探,看看近日有无持着前往凉州、陇州的路引出关的百姓。如有,再去查探为她作保的保人,看看那些记录在册的籍贯、身份,是否属实。”
裴瓒知道林蓉有几分急智,保不准已经猜到他寻了吴念珍。
既如此,她必不敢往邵州行去,以免自投罗网,被裴瓒瓮中捉鳖。
裴瓒寻人不得,那就反其道而行。
两日后,肖文瀚大喜过望,回来禀报:“大都督,下官查到了!”
裴瓒摩挲菩提子的指肚一顿,抬眸看他。
肖文瀚:“一个月前,金水镇的一户镇民贪图钱财,为一生客作保,谎称是生客表兄,还将人带到里正家中,置办了一份前往凉州的路引文书!”
裴瓒嗓音清冷,问他:“这名生客身量多高,何等样貌?”
肖文瀚办差妥当,早帮裴瓒打听好了。
“身约六尺,年十八,脸上生疮,皮肤有些黝黑,丑陋无比。只是他说话声线绵软无力,不似男子那般粗浑,肩颈隐有燎疤……”
燎疤?
裴瓒的墨瞳微沉,薄唇紧抿,心中了然。
倘若林蓉狠心至此,为躲他追捕,竟连一身皮肉都敢剐去,他倒要敬她的胆色。
再一想到,裴瓒之前为了查出林蓉的下落,还在府邸审讯过平时伺候林蓉的丫鬟婆子。
那个叫碧荷的丫鬟为了消罪,免除责罚,曾对裴瓒说过一件事:林蓉曾向她讨过乌膏胭脂,用于扮作昆仑女奴,意图讨好夫主。
可裴瓒搜遍寝房,并不见此物。
又听到那名路引造假的生客皮肤颇黑,如此联想,可不就是应上了?
裴瓒低垂眉眼,轻嗤一声。
为了私逃,林蓉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此举,又何尝不是将裴瓒的颜面往泥里踩。
裴瓒脸色铁青,紧绷着下颌,强行忍住勃发沸腾的怒意。
裴瓒满身散开风雨欲来的骇人威压,吓得肖文瀚声音减弱:“可此人已经过了关隘,直往凉州去了……”
凉州位处边境,并非南地六州的辖区。
倘若裴瓒扮作寻常百姓,大可肆意入关游走。
可他如要率军入境,必定得引发一场战役动乱了。
毕竟凉州明面上还是陈文晋的地盘,虽然陈文晋鞭长莫及,根本没能力增派援军,驰援凉州,用于御敌。
只是,裴瓒暂时没有攻打凉州的念头。
凉州是魏国与吐蕃西域的交界地,裴瓒又不打算让西域诸胡归附魏国,何必在内战频发的档口,攻下毫无用处的弹丸小州?
裴瓒心知此事无益,他不会贸然将兵力浪费于此。
因此,裴瓒只道了句:“传我旨令,撤回六州各地的追捕文书,寻人的消息莫要流出南地,至于凉州……本都督亲去一趟。”
裴瓒手下亲卫众多,不过擒拿一名女子,杀鸡焉用牛刀,实在无需大军入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