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很多顾虑,也有很多犹豫,过往的经验不足以支撑我们看清未来,或者潜意识不愿去承认可以预见的未来很糟糕,但我们仍心存幻想,所以惴惴不安,就像个困在蛇皮袋里的人,扎口还是向内的,是自己亲自捆紧的。
临近过年,林景川却很焦虑。两人约好一起回老家,越临近那个日子他越害怕。
自从上回在飞机上,他意识到活了几十年竟连父母的电话号码都失落,实在是失败,他不应该再逃避,至少应尝试主动去解决这些。
只是再大决心,事到临头逐渐又被恐惧吓得退缩。
都市里的人,为了生存白天习惯理智、独自承受压力,身上积累的情绪很多人选择发泄在回家之后的晚上。
这种可悲在于白日是职场上冷静决断的精英,晚上回来了就自动变成所有能量耗尽对爱人对生活百般挑刺的爱无能之人。
林景川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心情不好就会对身边亲近之人不耐烦。
经辉是情绪稳定的人,极体谅他这阵子的焦虑。但也许正因如此,林景川反而越发放纵情绪,动辄找理由闹脾气。
经辉不认同林景川的发泄方式,但在爱情里他也因太过于在乎而成了局中的庸人,总下意识无底线包容他,却忘了这种单方面的包容过度就是纵容。
加上他们现在不在一起上班,互不参与对方白天的生活,这种错位加重了林景川的情绪问题,恐惧和经辉之间日益变得疏离。
经辉忍得很辛苦,以为林景川这样持续一阵子总会过去的,但实际就像雨季一样无休无止没有尽头,最令人难受的是,这种痛苦也像雨季,空气里永远含水量超标,无影无踪却又无处不在,能掣肘全部生活。
时间久了,经辉也压抑得难受。
经辉渐渐发现越努力照顾他的情绪,越会让他感受到任何人都无法替他解决内心最深处问题的忧虑,即使是他最亲密的人,于是情绪反弹会更严重。
在这种状态十来天后,经辉意识到两个人相处需要留给对方一定的空间。林景川需要有一段不理任何人独自思考的时间,他可以自行厘清内心的纠结。
经辉刻意留给他些许空间,林景川松了口气,但时间久了他又开始怀疑经辉对他厌烦,开始后怕过去几次控制不住情绪伤害到经辉。
最亲密的两个人,在烦闷的生活中被情绪困扰,明明应该互相治愈,却互相猜忌、无能为力。
两人心意相通后,经辉第一次感到安全感缺失,因此这段时间,他有一个默默在遵守的原则。
林景川可以不和他说话,但他必须在他怀里入睡。林景川也有些明白他这种执着,默默任他抱着。只是一边紧紧相贴,一边无言以对。
两人很久未下班后坐在一起正常聊天,经辉下定决心,他不想再继续拉锯,想要和林景川交流,想将他从内心的困境中拉出来。
周五这天他特意按时下班,回来才发现林景川也罕见地在家。
刚到家,经辉有些生气。林景川坐在飘窗上,穿着金线刺绣边领的深蓝色丝绸睡衣,他近来瘦了许多,睡衣纽扣解开一颗,白皙的胸膛露出一大片,锁骨更是格外凸出。
两条腿吊着垂下,自然是光脚的,手边摆着高脚玻璃酒杯,杯内有13的红酒,他另一手夹烟,见经辉回家也没有停止吞云吐雾。
经辉懂得他的难过,但不喜欢他这种刻意无底线放纵的行为。
林景川是没有戴眼镜的,经辉的表情他看不太清楚。可能也不全是这个原因,经辉走向他,他仍是没什么反应,似乎在他眼里经辉不存在一样。
“这是怎么了?”经辉强忍内心的不满,缓慢走到他身边,语气尽量平淡地问他。
“突然想喝酒就喝了。”
他明明知道经辉最讨厌烟味,仍肆无忌惮冲面前喷烟,烟草冲人的薄荷味直接入侵经辉的鼻腔直至脑内。
他有些受不了,抬手将飘窗上方的窗户打开,让烟味散到阳台。他明白林景川是在故意挑衅他。
林景川有种破罐破摔的心态,想激怒他,将他推开,主动成为孤家寡人,这是自我厌弃的外化表现。
经辉不想做无谓的争执,也不想再任他一直冷暴力,他走到林景川的身边,将手撑在飘窗上,那是灰色的大理石台,透着一股冷意。
手触及果然是冰凉的质感,他吃了一惊,才发觉屋内的温度极低,他却穿得如此单薄。一时之间心疼抵过了怒气,好脾气地转身走到墙边打开空调系统。
他再回身,林景川正端起玻璃杯欲往嘴里送,他一时气极,直接从他手中夺走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