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体弱多病,面色素白,像件易碎的瓷器,眼睛却很漂亮,瞳色黝黑纯粹,眼尾微微上挑,内眼角略朝里勾,偶尔气急咳了两声,眼中便雾蒙蒙地蓄起一片水色。
许是八字轻的缘故,霍家收养他以后便一直将人当女孩儿养大。今日霍潮生出殡,原主是未亡人,尽管林无枝穿不惯旗袍,他依旧翻遍了塞满旗袍的衣柜,找出一件黑绸窄袖的换上,省得监考官判他ooc。
“ooc一次扣五分。”庄澜谨记某位大人夹带私货的嘱托,再三强调,末了又问,“印记还是没有出现吗?”
一只匵对应一件文物,但匵中可能充斥着数件与文物同质的东西,譬如旗袍。
以霍宅的女眷规模,旗袍总量保守估计可达上千件,而印记则是古董修复局辨别文物真伪的唯一标识。
不过印记只是通俗说法,事实上它可能是字画一角的落款,瓷器底部的印章,陶范内镂刻的花纹,刺绣手工艺品中隐藏在繁复纹路里的匠人签名,总之代表着文物制作者的身份。
印记与文物相生相伴,只有被文物选中,带着匵去收文物的接引人才能看见。
庄澜是看不见的,他想知道任务进度就得问林无枝。
后者摇头:“昨天我趁乱在老宅查过几遍,能去的地方都去了,没什么发现。库房倒还没来得及进,好像锁着,得找找钥匙。”
入匵两日,老公跟印记线索全无,庄澜也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抱着茶壶安慰他:“不急啊,咱们局跟隔壁诡异处置小组不一样,没有生命危险,没有任务时长限制,慢慢找,哪怕活儿干完了你想接着在这儿度假都行,回头记得喊我帮你打申请啊。。。。。。”
话没说完,有人拍门来寻庄管事。
监考官拉开门,从小厮手中接过盛着孝服与白花的托盘交给林无枝,临走前叮嘱道:“前院等你,别误了时辰。”
林无枝点点头,目送对方远去。
庄澜走后,他苦恼地按了按眉心,趴在梳妆台边盯着一旁的西洋钟出神。
古董修复局不设试用期,新员工通过入职考核就能拿终身编制,林无枝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毕竟现在的就业形势每况愈下,再考一年又变数太大。
“霍先生赠爱妻,爱妻,霍先生,”他翻来覆去地嚼字眼,“霍先生,霍先生。。。。。。”
林无枝絮絮叨叨念了会儿,蓦地话音一顿,视线缓慢移向面前的镜子,他望着镜中的自己眨了眨眼,苍白面孔逐渐浮出几分如释重负的笑。
旗袍既是霍先生赠予爱妻的礼物,只要爱妻始终是原主,霍先生其实不一定非得由死去的霍潮生担任。
霍家人丁兴旺,适婚男性不在少数,他完全可以改嫁给旁人,为自己挑选一位新的霍先生。
林无枝草草拟定计划,干劲满满地拆开搁在桌角的孝服,套在了黑绸旗袍外面。
所谓“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他有皂又有孝,立在落地镜前转了两圈,犹嫌不够似的,随手扯过搭在椅背上的白布往腰间一系,用力收紧,勒出一截窄薄的腰。[3]
打完结,林无枝抬手将散乱的长卷发拨拢到一侧肩膀,贴着凹陷的颈窝垂至胸前,接着拈起落在托盘中的白花,对着镜子簪进发间。
等他忙忙碌碌地穿戴整齐,时间也差不多了。
林无枝捋平衣摆,对镜端详自己几秒,迟疑片刻又仰头灌了半杯水含进喉咙。
“咳咳咳。。。。。。”他吐掉多余的水,用手帕掖去溅在唇角的水渍,再看镜子时,淡白的嘴唇稍稍恢复了一点红润。
林无枝方才咳得凶,眼眶已经有些泛潮,他揉了揉湿红的眼尾,终于卡着时间出了门,慢慢往前院走。
霍潮生死得不体面,霍家二少爷应有的丧葬排场却半分没少。
林无枝才走到天井,远远地便听见锣鼓喧天,唢呐声夹杂着殡仪队尽心尽力地哭嚎,余音绕梁,满满当当充斥了整座宅院。
越接近前院,那嘈杂声便越闹腾。
往来吊唁的宾客渐渐多了起来,陆陆续续有人注意到一身孝服的林无枝,纷纷将目光投向霍家这位深居简出的男妻。
林无枝隐约感知到掺杂其中的恶意、审视、轻蔑,不由加快了脚步,微垂着头穿过站满人的回廊,往照壁那边去。
追逐着他的那些视线就像囚困住原主的偌大家宅,让林无枝浑身不自在。
他匆匆转过拐角,企图抄近路避开宾客们的凝视,不曾想走得急,又没仔细看路,竟迎面撞进一人怀里。
林无枝下意识扶住对方的胳膊,仰面望过去,刚要道谢,却在看见男人心口处若隐若现的莲花纹虚影时,陡然一惊。
那好像是他的印记。
满目莲花不见枝,林无枝入匵前曾猜测过印记的模样,可没想到印记并未挂在待接引的文物上,反而与眼前的男人有关。[4]
他茫然地仰着脸,略有些失礼地盯着印记主人看。
男人西装革履,拄着一根乌木手杖,没穿孝服,但腰上绑了白布,必是霍潮生的近亲。
林无枝一怔,轻声唤:“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