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今年高考落了榜,但聂宇的成绩却是实打实的优秀,除英语稍微差一些外,其余科目正常发挥都是能拿高分的水平。所以若说去当家教,聂宇还是有实力的,差就差在没有文凭上。而燕城又是个大学遍地的地方,其中顶尖高校连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她跟这些人比起来是当真没有优势。逢着这种情况,只能甘拜下风。
聂宇利用两个周日下午的休息时间,跑了附近好几个学生扎堆的社区,摆出了自己的小摊。倒是有人来问,但一听她没有文凭,甚至连个大学生也不是,就都没有下文了。聂宇碰了一鼻子灰,再加之在外奔波喝了一肚子凉风,当晚回去就有些胃疼。吃了止疼药不管用,她只好去院里的卫生所打吊瓶。
周末的夜晚,卫生所里异常安静,只有一个值班护士和医生在。聂宇坐在输液室里吊着针,看着头顶一闪一闪的白炽灯,心情有些沉重。她现在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出去当家教的必要了,耽搁珍贵的休息时间不说,怕是也赚不到几个钱。可她又控制不住地想给家里出份力,想替奶奶分担一些,所以这个念头一起,是怎么摁也摁不住了。聂宇最终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下周日休息的时候再出去跑跑看,如果实在不行就算了。等到她上了大学,她再去考虑赚钱的事。
忽而,有脚步声从诊室外的走廊里传来。聂宇微闭上眼睛,听着那颇富节奏和韵律的哒哒声,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很快,有说话声传来,应该是那位值班护士和来人对话,一男一女,一低一轻,皆是十分悦耳。聂宇听着几乎都快睡着了,直到“嘎吱”一声响,输液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
聂宇以为是护士来观察她的输液情况的,依旧合着眼。察觉到进来的脚步声有些陌生,她倏地睁开双眸,看向来人。只见,在距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站立着一个高个穿军装男人,他正垂眸审视着她,手里拿着一包药。
是孟京阳。
看清来人之后,聂宇有些吃惊,但顾忌着手背上还扎的有针,她没有大动。
“孟…孟叔叔。”
对着那身军装,她实在是叫不出来“先生”这样的字眼。但“孟叔叔”这三个字,听上去又有些古怪。不如加一个“小”字,能淡化那种差了辈分的隔膜。
孟京阳现如今对她喊自己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了,他抬眸瞧了瞧她挂的药瓶外的标签,用轻淡的口吻问她:“生病了?”
“嗯……”聂宇想他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胃不舒服,又有些低烧。”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输液,家里没人来陪你?”
孟京阳不提聂宇还不觉得,一说就觉得自己孤零零地来吊针确实是有些可怜。
“也没多远,就在院里,不用人陪。”聂宇嗓音有些沙哑地说,目光从他拿的药包上划过,又问,“您也不舒服?”
“替老爷子拿的。”孟京阳又留意了下她正在输的液,然后看着她丢下一句,“我走了,你先输着。”
聂宇迟了会儿才“唔”一声,看着他卷着风离去,犹有些反应不过来。说实话,这次见面结束地有些仓促和草率。但似乎这样才是正确的,是应该属于他们的交集。在清算完过往之后,他们之间也只剩下这点交情了。
聂宇抬头看着药液一点点滴入输液管,有些出神。大概一刻钟后,门又从外面推开了,她木然地转过头去,再一次看到了孟京阳。这一次,聂宇有些傻眼。
孟京阳倒格外从容。
“没想到我会回来?以为我就那样走了?”
他在她身边落座,还将她用来搭腿的那件棉衣外套的袖子拎了起来,免得落到地上沾灰。
聂宇犹在发怔,她想不出来他去而复返的理由。
“路过你家的时候我进去问候了下,得知你姥爷和舅舅都不在家。而你舅妈又在家里照看你小外甥,不方便出来,所以我就再来看看你。毕竟承你一句‘叔叔’,这个长辈得当的有点样子,你说是不是?”
他说的不要太轻描淡写,但这个理由在聂宇这里完全不过关。她叫过的叔叔多了,可没有一个像他这样赶过来充长辈的!
“孟——”
话刚出口,又顿住了。她现在已经不确定还要不要称呼他“叔叔”了!
“不必麻烦了……”聂宇低声说。
“不麻烦。”孟京阳截住她的话头,“我在这儿略坐一坐,等接我的车来了,就走。”
聂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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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宇觉得自己看不透孟京阳了,也更看不透自己。
刚才他就那样走了,她心里觉得空落。现如今他又回来,她仍觉得别扭。仿佛做题时遇到了一道难解的题,想破头皮也毫无头绪。
聂宇不禁有些生气,却也不知道是在气什么。
一旁的孟京阳对她此刻的情绪变化暂无察觉,因为他现在的心思在别的事上。
自那天听大哥孟静东提及蒋铸为外孙女安排相亲一事,他就将其放在了心上。原因也简单,早在照山的时候,他就已经设法探知这对祖孙的博弈,知晓聂宇豁出去来敲他门的缘由是不愿意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做交易。现如今旧事重提,以聂宇的性子,他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当然,这件事说到底跟他无关,更别提他们早已算清旧账。但是孟京阳思来想去,也无法装作不知情。究其缘由,大概是他对这个姑娘有那么些欣赏,所以不想再看她干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来。
不错,是欣赏,这是孟京阳最后为自己的那点怅然找到的答案。最初在照山见到的聂宇,是敞亮灵动,神采飞扬的。即便是不掺杂任何男女之情,她也足以吸引许多人的目光,包括他。所以孟京阳很欣然地接受了这个答案,不再庸人自扰。
“聂宇——”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孟京阳唤出聂宇的名字。这让正在发呆的她不自觉地抖了下肩膀,然后缓缓向他看过去。
孟京阳没有看她,目光投向别处,仿佛是在闲聊一般丢出一个问题:“自你来燕城后,你姥爷有再同你提过相亲的事么?”
“……”聂宇肩膀又抖了下,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一茬,不是说好翻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