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离开了,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那扇刚刚修好不久的雕花木门,仿佛还残留着他带来的、渗入骨髓的寒意。
林小满僵在原地,仿佛连血液都被冻住。爷爷的倒下、灵脉的真相、自己的特殊、空白的威胁……
巨大的压力与无助感如同冰海倒灌,灭顶而来。
白先生的话语半真半假,爷爷的倒下是因为守护,但绝非因为“守旧”,而是悲壮地抵抗着灵脉的枯竭与空白工坊的掠夺!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要怎么对抗那宛若深渊的组织?
她死死咬住下唇,瘦削的脊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试图锁住那即将决堤的洪流。
剪刀被她猛地攥在手里,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掌骨。
“嗞啦——嗞啦——”
剪刀划过纸张的声音刺耳尖锐,不似裁剪,更像垂死的哀鸣。剪坏了的纸团被狠狠揉皱、丢弃,又立刻抓起新的。手指早已磨破,血珠渗出来,染红了纸张,她却浑然不觉。
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这片刺目的、被她亲手撕裂的红。就连那盏暖黄的旧台灯,光芒也仿佛在远处冰冷地旁观着。
在她看不到的身侧,剪红的身影悄然凝聚。他静静地站在阴影里,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那颤抖的肩背,染血的指尖,和那固执得令人心痛的、近乎自虐的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林小满终于力竭,动作慢了下来,最终停滞。工作台周围,早已是一片狼藉,铺满了被泪水、鲜血与绝望浸透的红色纸团。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和一滴泪砸在桌面上的轻响。
这时,剪红动了。
他无声地俯身,伸出那双由能量构成却异常稳定的手,极其仔细地、一个一个地,拾起地上所有染血的、泪湿的、皱褶的红色纸屑与纸团,无一遗漏。
他的动作轻缓而专注,仿佛在收集的不是废料,而是她碎裂一地的勇气与灵魂。
林小满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剪红没有看她,只是将掌心那团承载了所有崩溃痕迹的杂乱红色捧起。他凝视着它,片刻,掌心腾起一簇无比纯净赤红色灵火。
火焰如同最温柔的流水,包裹住那些废料,进行一场无声的淬炼与重塑。
光芒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也映亮了林小满盈满泪水的眼眸。
灵火渐熄。
在他掌心,静静地躺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剪纸不死鸟。它昂首展翅,姿态不屈,每一根羽毛都精致无比,边缘泛着淡淡的灵光。
那原本杂乱的血色与泪痕,竟被巧妙地熔铸进不死鸟的羽翼与核心,为其增添了一抹悲壮而瑰丽的生命色彩。那羽翼上深浅不一的红色斑驳交错,正如她此刻混杂着血与泪、绝望与希望的灵魂。
他默默地将这只用她所有崩溃痕迹重塑而成的不死鸟,轻轻地、珍重地,放在了林小满面前的工作台正中央。
做完这一切,他的身影缓缓变淡,在彻底消散前,他的指尖于不死鸟上空掠过,带起一缕微不可察的灵光。
林小满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只浴火重生般的赤红不死鸟。
它那么红,红得像泣血的夕阳,像新生的火焰,像她胸腔里仍在跳动、不肯屈服的心。
一瞬间,所有强撑的坚强、所有压抑的委屈、所有无助的恐惧,仿佛都被这只小小的、沉默的、蕴含着无限力量的不死鸟轻轻击碎、吸纳、然后转化为一种沉静的温暖。
她伸出颤抖的、染着血污的手指,极其轻柔地、仿佛触碰易碎梦境般,抚上了那只不死鸟。
一股温厚的暖意从羽翼的脉络中缓缓渗出,那暖意不似人间烟火,带着一种属于亘古金石被心血焐热后的温润,沉静而坚定地渗入她几近冻僵的灵魄。
她深深地、颤抖地吸进一口气,这是今晚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氧气真正充盈了肺腑,驱散了那蚀骨的寒意。
没有一句“别怕”,也没有一句“还有我”。
但她收到了一份来自沉默守护者的、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回应。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只不死鸟捧起,紧紧贴在自己依旧急促起伏的心口,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光源,是她绝不能遗失的、用绝望换来的希望。
长夜依旧漫漫,前路依旧未卜,深渊依旧在侧。
但在这个寒冷刺骨的深夜,她收到了一份来自沉默守护者的、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