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一个人,用并不宽阔的肩膀和布满老茧的双手,硬是扛起了这个家,打工把她和姐姐拉扯大。
那些记忆是清晰的,无法磨灭——
天还没亮,妈妈就推着清洁车去扫大街、扫公园。
小小的黎予放暑假时,没人看管,就拿着暑假作业,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写。
偶尔看到妈妈吃力地搬运垃圾箱,她会立刻跑过去,用小小的身子帮忙托一把。
那一刻,妈妈汗湿的脸上会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会用难得温和的语气说:
“去写你的作业,别弄脏手。”
在她的认知里,她的妈妈,是一个对抗着整个世界偏见的、独立而伟大的女性。
她吃苦耐劳,她坚韧不拔,她值得所有的尊敬。
唯独,对黎予而言,她不是一个好母亲。
黎予想破头也想不到妈妈不喜欢自己的理由。
如果和那个抛弃她们的男人一样,是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那为什么同为女儿的姐姐,却能独享妈妈的关注和笑容?
这个无解的难题,像一团乱麻,堵在她的心口,年复一年,越缠越紧。
比起那些情绪失控时的责骂,黎予更害怕的,是母亲日复一日的漠视。
她从来不会问黎予考得怎么样,在学校开不开心,和同学相处得好不好。
她的生活,她的喜怒哀乐,在妈妈那里仿佛是一片虚无。
甚至——黎予人生中第一次生理期的惊慌与无措,都是姐姐放学回来后悄悄教她如何处理的。妈妈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毫不在意。
从前,黎予还会在心里为妈妈找借口:她只是太忙了,太累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我。
她试图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安抚那份渴望被看见的心情。
可每当姐姐回来……家里那套运行已久的、漠视的规则仿佛瞬间失效。
妈妈会主动问姐姐大学生活顺不顺利,会做她爱吃的菜,会花钱给姐姐上补习班,那短暂的温情像一面过于清晰的镜子,照出了黎予平日里的所有寂寥。
一切都变得如此明显,让她连自我欺骗都无法继续。
算了。
客厅的黑暗仿佛有了重量,沉甸甸地压在黎予身上。
她蜷在沙发里,犹豫了很久,才在手机屏幕上敲下那行字,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终只留下看似随意的一句: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
几乎是在消息送达的瞬间,对话框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这短暂的几秒钟,让黎予的心跳莫名加快。
姐姐的回复很快弹了出来:
『这么晚还在玩手机?明天不用上学?』
隔着屏幕,黎予仿佛都能看到姐姐微微蹙起眉头,带着点责备又关切的表情。
这熟悉的语气,让她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