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頔爬起来,从裤子口袋摸出一个桃木手串,招呼珊珊:“来,妈妈给你戴上,记得每天晚上为弟弟祈了福再睡。”珊珊点点头,把嘴唇上的干皮咬掉,嚼着咽下。
一滴血珠落在手串上,更红了。
哐当。
卧室门被大力推开。是公公。丘頔往后退了一步,抬起手中的抹布,擦衣柜,唰,一道腥臭的水痕。她忍住干呕,听见公公大骂:“他欠那么多钱,是不是都是你这个臭娘们撺掇的?我告诉你,生是我们家的人,死是我们家的鬼,别想着跑!”紧接着,公公身后的婆婆挤过来,露出一张同样可怖的脸,涓涓流着污泥般:“行了,等她把孙子生下来再说。”
再说什么?
丘頔想起古代的人彘,她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好像听见铁链在哗啦作响,是铃铛吗?
回神后,丘頔捂着被扭痛的耳朵坐在床边,忽而笑了下,不疼,没她死了的丈夫打得疼。当然,有可能是看在她腹中“儿子”的面子上吧,丘頔垂下眸,抚上四个月的孕肚,投去希冀的目光:“变成儿吧,儿子才是底气。”
“儿啊,你长大保护妈妈好不好?”
她委委屈屈地跟“儿子”告状,是真的希望有个避风港的。欺负她的人太多,只有儿子了。
珊珊也坐在床边,很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腿。丘頔看过去,两条小腿火柴棍似的,她喃喃地:“怎么这么弱不禁风?”明明要让珊珊吃成大肥猪的,哦不,吃成大山的。
“肉要留给妈妈吃,妈妈要给弟弟吃。”
丘頔听了,说不出的欣慰。这一刻,她好爱女儿。母女俩抱作一团,蜷在彼此的肩头。
胎儿已经有四个月了。
再有五六个月,就会有个大胖小子出来,长大之后保护妈妈、照应姐姐,多好。
这就是“好”字的重要性。
不过,丘頔没这样劝小姑子。主要原因是,小姑子还未婚,一个都不愿意生,没法去跟她灌输“好”的理念。公婆指着小姑子嫁人拿一笔彩礼钱,贴还死去儿子的债款。丘頔从小姑子心里的惧怕入手,跟她说生孩子不可怕,每个女人都是这样来的,不能因为这个不结婚。
她扬了下稀疏的眉毛,冲小姑子大笑:“腿一张,快得很,就像跟男人上床一样。”小姑子说了句什么,丘頔没听清,浑沌的眼睛转了转,“疼?不记得了。真的不疼。”
生珊珊的时候,顺产。熬了一天一夜。想剖腹产。丈夫没同意,一则怕伤着孩子,二则想让她早点怀二胎。不过生完之后,丈夫有些后悔,理由是她那里被撕扯得好松。丘頔被嫌弃了好一段时间,最终只能对丈夫出去找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怎么办?
又没生儿子,又变得“没用”,她要想少吃拳头,只有静悄悄一些。
儿子。儿子。儿子。
丘頔抱住脑袋,怎么才能让肚子里的小家伙长一根那玩意儿?
深夜,她发出桀桀的笑声,早知道把她死去丈夫的那根玩意儿剁下来,要么供起来,要么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没准比珊珊的一句“想要弟弟”管用呢。
“妈妈,你要去哪里?”
早晨,丘頔挎上小包,面对珊珊眼巴巴的询问,怔了下,最终还是扯开了拉住自己衣角的小手:“妈妈去给你生弟弟。”是公婆不知从哪寻来的偏方,叫她找镇东头的大夫,那人有转胎妙计。听说村里有个“子孙仙”,找到“子孙仙”后,一切言听计从,自然能生男胎。
准确来说,是将女胎转成男胎。
可能要受些苦,管它呢,只要能凑个“好”字,丘頔甘之如饴。
下楼时,丘頔被什么东西拽了下裤脚,低头一看,是金豆。她轻轻踢了下,金豆没走,反而抱住她的小腿,不松。丘頔蹲下来,静静回视,才发现金豆也怀孕了。
金豆是黄豆的女儿。黄豆是丘頔陪嫁的狗。怀珊珊的时候,黄豆被丈夫一家赶了出去,没走远,就在小区流浪,不多久给她生了黄豆后,又没多久,死了。金豆仍不被允许进家门,丈夫说都是母狗惹的祸,才让她第一胎也生了母的。于是,金豆也在小区里流浪。
“你怎么长得跟你妈一样?”丘頔摸了摸它的大耳朵,黄豆是黄色,金豆的毛发更黄,有些灿灿的,所以叫它“金豆”。她突然没来由地说了句,“金豆哎金豆,我想你妈了。”
丘頔抹了下湿漉漉的眼睛,又看天,原来是下雨了。
“走吧。”
金豆晃了下尾巴,有些慌张。
丘頔“噗嗤”笑了:“走吧,跟我一起,小狗也得生儿砸!”生儿子才能被允许进家门。
出发!生儿子!转男胎!
欻,一道强光刺来,丘頔毅然决然地穿过老大夫的产检室,踏上转胎之旅。身后,倏地血气漫野,男婴遍地乱爬,有的撕啃着残肢,有的牛饮乳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