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继续继续行驶在商业街,车外热浪滚滚,远处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赤红的夕阳,空调外机轰鸣作响,吐出更灼人的热气。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的身影,在车流中灵活穿梭。汽车的鸣笛,商家外放的音乐声和鼎沸热闹的人流声此起彼伏,交织成炎夏夕阳下那充满忙碌和生机的交响曲。
魏鸷靠在车窗玻璃望着街道的景象,一个人在数小时前就死在了不远处的健身会所内,可是他的死对于这条街道上的其他人并没有丝毫的影响。魏鸷再度被那种困倦感侵袭全身,他夜晚总是失眠,白天就昏昏沉沉很难打起精神来,可是就算是赶上休息日他也很难在白天入眠。或者说,魏鸷的失眠,跟他已经失去的记忆有着莫大关联,只要是眼皮发沉即将进入深度睡眠,他便会下意识的打个机灵回到半睡半醒之间。原因不明。
“来吧!说说你们调查到的情况吧。”
陆铮一边开车,一边慢悠悠答道:“不着急,反正咱们已经在前往李济楚居住的社区了,还有些路程要走呢。不如,还请顾支队跟我说说为什么你会如此匆忙的想要亲自调查那位健身教练李济楚呢?”
“怎么着?这是要跟我讨价还价么?”
“不敢。”陆铮紧盯路况,“我只是想跟顾支队多学习一些办案方法而已,你可是咱们警队的破案高手。警队应该庆幸,你不在刑侦支队这一年里,沿东市还算得上是一片岁月静好,没出过什么棘手的案子。就算是你带出来的徒弟,也没有学习到你办案的精髓,‘刑侦方法派’!”
刑侦方法派?又是刑侦方法派!
坐在警车后座上的魏鸷压抑着打瞌睡的冲动,听着这反复出现的字眼儿,实在不明白警队同事们总是提起的“刑侦方法派”到底有什么高深之处?
“不不不,不能这么讲。”陆铮继续说道,“如果沿东市真的有了棘手的案子,杨局肯定会提前把你给调回支队的……”
警车在绕过商业街来到沿东市主干道后,立刻绕上了城市立交桥,魏鸷通过车窗看到了桥下不远处的金源路派出所院落,接着警车开始随着车流并道,市政工程队正在维修立交桥的路面。
“沿东的路,除了堵,就是修修又补补。”陆铮感慨完,接着问道,“按照我的推断,既然你和裴副队能亲自出马调查,并且你的目的地恰好还是李济楚居住的社区,裴副队又去调查福利院,是不是能说明你已经怀疑死者妻子陈思微和健身教练李济楚之间的关系了?”
“这并不难猜吧。”顾刈也不兜圈子了,“刚才在派出所问话的时候,我正在和老裴了解陈思微的情况,也按照流程通知了死者的父母……”
说到这里,顾刈的目光通过后视镜盯了眼当时负责联系死者母亲吴泽瑛的魏鸷,这目光也让魏鸷下意识正了正身子,仿佛要随时待命。
“但是陈思微在整个过程中都显得非常刻意,她了解自己的婆婆吴泽英是什么性格,并且她知道公婆当天负责去学校接女儿,也知道公婆对孙女的态度非常恶劣,压根就不会顾忌孩子的感受,很有可能会将原本不知情的孩子带到派出所内面对父亲遇害的可怕现实。但是她作为死者的妻子、公婆的儿媳,仍旧没有亲自将死者死亡的消息通知他们,似乎是为了积压对方的痛苦和怨恨,直到他们最终抛开一切幻想,接受最为残酷的真相。”
“因为太了解婆婆吴泽英的行事风格,所以用这种方式有意让她来派出所撒泼?哭闹?”陆铮缓缓上下点头,“噢?就因为这个疑点?”
坐在后排的魏鸷也听出了陆铮并非对此有疑问,更像是想知道顾刈接下来的侦破思路。
“当时我对此有所怀疑,就让案发时在健身会所内的其他人来到走廊看到婆媳大战的一幕。”
“你发现李济楚的反应很特别?所以你推测李济楚跟陈思微有关系?”
“不!是身为母亲,陈思微的表现……”
提到母亲这个词,顾刈的身体随着警车的颠簸微微颤抖了一下,视线开始随之模糊起来,他呼吸短促焦急,仿佛就要再度陷入清晨遭遇的窒息感当中了。他先是感到耳膜一阵阵刺痛感,接着就像是灌了水一般的激荡声音,那熟悉的争吵声又出现了——
“顾刈!我不同意!我坚决不同意!”
“那种家境出身?我这辈子也不可能碰上!”
“当年我就不该同意你考警校!不然你也不可能接触到这些乌七八糟的狗东西!”
“混账!顾刈!你对得起我为你做的打算和安排么?”
“我跟那个姓李的臭小子没完!不信,咱们就试试看!”
……
是母亲金棠的争吵声!
也是顾刈与母亲金棠最后几次见面时的争吵内容,那之后没两天,正在支队连夜加班的顾刈便接到了同事的电话,正是那场让母亲金棠和张合维丧命的意外……
不!顾刈用力瞪了瞪眼睛,想在陆铮没有觉察出自己异常的时候摆脱出来,他不愿意在侦破案件的紧张时刻再度跌入深海,沉浸在窒息的痛苦中。顾刈拿起矿泉水瓶,赶紧拧开瓶盖,他并不是真的口渴,只是想用喝水的动作,暂缓与陆铮对于案情的分析,俗称“战术性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