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觉得,周明空说得在理。
虽然隐约觉得其中有坑。
“这条件已经很优惠了啊,一天一次,你们家殿下上次和我讲价,我都说得是一月一次。”
这是大实话,只是他家殿下和他讲的不是一个价,不过山骨也不知道,只是听她这么一说,他又觉得周明空给的条件好像确实不错。
“可。”
周明空长出了口气,把手里铜镜撂下,走到山骨身前伸出双手握住他还拿刀的手上下晃了半天,“那就成交了,我等你明天再来杀我啊。”
山骨有一刹那极想翻个白眼。
他没能完成任务,又被周明空用赌约限制,再留在尚书内省也没用,因此也不在她寝房里耽搁,提着刀就退出去了。
来时无影,去时无踪,要不是给陈子兆当了手下,周明空觉得他其实更适合去当个江湖侠客。
她把自己那面铜镜放到一旁,结果黄铜镜面刚一落到床榻上就碎裂成了两半,山骨那一刀其实已将镜子劈开了,只是她一发现镜子裂了就飞快用手把它举到面前,硬生生用压力拼成了尚还完好的样子,等他走了才敢让镜子彻底碎开。
她毫不怀疑,如果山骨刚刚就知道镜子已经碎了,那下一刀肯定就要直接砍到脖子上了。
又捡回一条命啊,周明空摸摸自己的颈项。
她这次真的是纯靠经验躲过一劫,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陈子兆到底为什么又要杀她。她坐在自己的床上,揽过被子来环绕上自己,在寒冷的秋夜里给自己用棉被堆出个暖窝。
他一开始就说了,有些事他的人做不了,必须由她这个明面上就厌恶他的人来做,也就是帮他去幕后黑手那卧底。
他不确定对方的身份,和她一样怀疑背后可能藏着官家,需要有一个人去帮他摸清。
那她帮他遂了愿,摸清了人,也就是没有了利用价值。
又回到了当日桂花树下的情形,她是能给他发布强制任务,甚至能因为一次任务失败让他一夜无眠诱发旧疾的变数。
所以,才要杀她。
想通了这一层,周明空深深吸了口气,把被子又拢紧了一些,和山骨的赌约能拖一时,却不可能一直拖下去。好在目前不管是暗棋还是山骨,这两人的手段她都已经十分清楚,不太可能再直接害死她。
不过治标不治本,她必须在他的眼中一直有用才行。
周明空把拇指放到嘴边咬了咬指甲,该怎么办呢?这是个技术活啊。
山骨回到庆宁宫时,陈子兆还没睡。影子杀手先熟练地从一旁拿了件披肩搭在主子肩头,这才跪下请罪。
陈子兆手里有一册书,是本前朝旧史,山骨走之前他就在翻看,他回来时其实也没看几页。陈子兆干脆把书册合上,向后一靠就靠在了椅背上。
“失败了?”
山骨如果成功,当然不会跪在他面前请罪。
明明应该愤怒或者挫败,但他却只是将书又向前推了推,“说说是怎么回事。”
杀手把所有经过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地讲过,陈子兆嗤笑一声,“你不曾与她打过交道,所以不了解她的算计。”
“你今日杀她时她就已经有所准备,那以后又怎么会突然就失了防备?何况她用赌约把你诓在那,你每日杀她一次之后她就能放下戒备,不用再忧心,直到你下次动手,那你哪还有能杀得死她的可能?”
山骨“啊”了一声,终于明白周明空给他挖的坑是什么了。
有规律的暗杀最好防备了。
陈子兆却笑了下,“你还是去杀,能让她上蹿下跳,鸡飞狗跳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也是有趣的。
他莫名便想起他每次对她动手时,她脸上那麻木的神色。山骨也好,暗棋也好,甚至是王芮也好,这些人要害她,她都要闹得天翻地覆也想活下去,为何独独是他要杀她时,她会流露出那种“你杀了我算了”的麻木神色?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烛火会在指腹上勾出一层阴翳,暗黑色的影子看起来像能吞噬人的巨口。
“若属下一直失手,那此人就不杀了吗?”
陈子兆沉吟不语,就在山骨以为他不会再答时,他才缓慢道:“杀,只是你与暗棋现在都拿她没有办法,就需找准她的弱点,伺机而动。”
他站起身,披风被他重新掀开,无风也用不上加衣,指尖靠近烛火,阴翳就被他自行挤走,他看着指腹上的光亮,那上面没有留下丁点阴影存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