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感觉到了荧的目光,偏过头,视线如同利箭般穿透漆黑的墨镜冰冷的雨幕,精准地钉在了荧的脸上。
葬礼仪式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进行。当棺木即将被合上时,七海建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这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灵堂内虚伪的平静。
仪式结束,人群开始带着沉重的脚步陆续散去。七海建人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浸透的石像,目光空洞地望着灰原的墓碑,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
荧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黑色的靴子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她在七海建人身侧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伞沿微微倾斜,替他遮挡住一部分冰冷的雨丝。
“七海同学。”荧的声音不高,在雨声中显得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礼仪性的、恰到好处的关切,“请节哀。”
七海建人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缓缓转过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雨水顺着他金色的短发滑落,流过他紧绷的下颌线,那双总是透着冷静和坚定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深处是难以言喻的痛苦和……一丝茫然。
他看着荧,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为一个极其轻微的点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雨滴敲打伞面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七海建人干涩沙哑的声音才低低地响起,带着一种耗尽全部气力的疲惫:“荧同学……”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目光重新聚焦,带着一种锐利的审视,直直地看向荧那双平静无波的金色眼眸。
“任务出发前……你对我和灰原说的那些话……”七海建人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精准,“……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荧没有立刻回答。她静静地回视着七海建人,雨水在她伞沿汇聚成珠,滴落。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破的慌乱,反而有一种近乎俯视般的冷静。
“七海同学,”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说道,“你并不适合继续待在现在的咒术界。”
七海建人瞳孔微缩。
荧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那片埋葬着年轻生命的墓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和灰原,还有很多人,就像是被圈养在农场里的羊羔,天真地以为高专真的只是一所学习如何祓除咒灵的学校,以为窗的情报永远准确,以为前辈和老师总能提供庇护。”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七海建人脸上,金色的眼眸锐利如刀锋,一字一句地反问。
“你真的觉得,灰原同学的死,仅仅是一次因为窗的失误而引发的……意外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七海建人耳边炸响。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怀疑、那些在噩梦中反复出现的细节、那些不合逻辑的巧合……此刻被荧如此直白、如此冰冷地揭开,让他几乎窒息。
不是意外……那是什么?是阴谋?是算计?针对谁?
巨大的信息量和话语背后隐含的黑暗,让七海建人的大脑一片混乱,他看着荧,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需要一个答案,却又本能地恐惧那个答案。
荧看着七海建人眼中翻涌的震惊、痛苦和逐渐清晰的愤怒,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作用。她不需要说得更多,事教人一遍就会,经过这次事件后,这枚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自会生根发芽。
“保重,七海同学。”荧最后说了一句,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叹息。
她不再停留,撑着伞,转身离开了这片被悲伤和阴谋笼罩的墓园,留下七海建人独自在雨中,面对挚友的墓碑和骤然变得狰狞陌生的世界。
离开墓园,荧沿着一条通往宿舍区的僻静石板小路缓缓走着。雨势小了些,但天色依旧阴沉。周围的树木被雨水洗刷得碧绿,却透着一股寒意。
就在她走到小路中段,一处被高大乔木遮蔽、光线略显昏暗的地方时,一个身影突然从树后转出,拦在了她的面前。
是五条悟。
他这次摘下了墨镜,银白色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那双被誉为“苍天之瞳”的六眼,此刻毫不掩饰地直视着荧,里面没有了平日里的戏谑和玩世不恭,只剩下冰冷的、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以及一种被深深刺痛后的愤怒。
金发少女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当他是空气般又迅速收起目光,继续往前走。
“站住。”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钉住了她的脚步。
五条悟高大的身影逼近,几乎挡住了她面前所有的光,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你去哪里了?”五条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为什么没有和七海、灰原一起出任务?”
荧停下了脚步。
她撑着伞,羽织的黑色布料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微微仰头看着五条悟。金色的瞳孔在黯淡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抬着下巴,眼神平静无波地迎视着五条悟那双足以让任何咒灵乃至咒术师感到战栗的六眼,仿佛早就预料到这场对峙。
片刻的沉默,仿佛一场无声的角力。然后,荧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了一抹浅淡的、近乎虚幻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没有歉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嘲弄。
“我的行踪,需要向五条前辈你事无巨细地汇报吗?”荧的语气很淡,带着一种疏离的礼貌,却比直接的顶撞更让人火大。
“我是否有任务,是否出任务,似乎应该由任务分配制度和我的个人状态决定,而不是由你在这里进行……事后的、个人情绪的问责。”她微微偏头,金色发丝拂过脸颊,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我记得,高专并没有规定,学长有资格去过问以及评判后辈的任务完成与否吧。”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甚至带着一种彬彬有礼的疏离,却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五条悟的怒火上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