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华也不需要这个时机,她知晓如何从天玄宗去往神宫,在崇吾山做的梦中,与师兄成亲之后,她在两地之间自由往返过许多次,早已轻车熟路。
在梅安坊找回记忆以来,每一次梦醒时分,当梦中人消失不见,她不是没想过去神宫找他。但心念一生,很快就被掐灭。
她不想去,她还气他不告而别,气他自作主张剥夺了她的记忆,气他一次也不回来看她,气他一点儿音讯也不给。
他都能做到这种程度,她还要主动凑上去吗?若见面之后得到他冷眼相待,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方才在鸿音庙,她意识到一件事,宁师兄已经消失不见了,如今剩下的只有衍苍,只有高高在上日日受人朝拜的神君。
单单这样一想,她就觉得难以接受,倘若亲眼见到,亲自确认这个事实,又是另一回事。她不能去,也不敢去。
时间静悄悄流逝,奚华找了许多理由说服自己别去,也不去细想现在是什么时辰。就这样在书案前静坐许久,才听到雪山正喵呜喵呜叫她。
顺着雪山的爪子看过去,它翻开了天师在梅安坊的最后一卷日志,书页正好停在那幅画上。
“你认为我应该去找他吗?”奚华问雪山,没指望它能听懂她的话。
但是雪山点头了。
“那你说说,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他是不是忘记我了?”这段时间奚华猜测过许多原因,比起放下感情,他忘记过去的可能性更大。
雪山把白瓷瓶慢慢推到她手边,茉莉的香气更浓郁了。
奚华视线扫过茉莉,从旁边的铜镜里看到自己的脸。就这一眼,她想起万仞会期间,她想陪紫茶去无相渊,宁师兄为她修整妆容,和她说起“夫妻相”。
很难相信,他会甘心让镜中只剩下她一人的脸。也许背后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那我们去问问他,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奚华朝雪山伸手,它敏捷地跳到她手臂上来。
她抱着雪山赶回天玄宗,抵着巳时到达通天径入口。
丁勉递给奚华一壶酒让她捎去,其余的什么也没说,面色沉重地看她前往神宫。
“师妹等一下!”锦麟和紫茶来迟一步,没能拦住奚华。紫茶想去追回,前路被丁勉截断。
锦麟很着急:“丁叔为何骗师妹去神宫?当初大师兄再三叮嘱,不要让师妹伤心。她若得知真相,一定会接受不了!”
“是你们答应他的荒唐要求,愿意跟他一起瞎搞,我从未答应。”丁勉一直都不认同宁昉对这件事的处理。
紫茶也很生气:“丁长老是不是对师妹有意见?就让她开开心心不好吗?”
丁勉冷笑:“你认为她很开心?你不知道她隔三差五去灵植圃找安神的灵植?你不知道她只是在人前演戏,假装什么也不记得?”
紫茶和锦麟目瞪口呆。
“不相信?那你们去藏经阁看看,她最近回天玄宗是来做什么,看看她在藏经阁翻阅什么东西。”丁勉懒得再与这二人多解释,撇开他们回流霞峰去了。
锦麟还是很困惑:“那师妹和梅师弟又是怎么回事?她最近不是都住在梅安坊吗不想回来吗?”
紫茶一下子反应过来:“江南吴地山棠街那个梅安坊?你怎么不早说是梅安坊?”
“梅安坊怎么了?”
“那是大师兄在南弋历劫时住过的地方。”——
时隔一年多,奚华再次进入神宫,在来时路上还担心会意外碰见衍苍,走进正殿才发现,神君不在此地。
她原以为神宫的气势会与从前大不一样,没想到清静萧疏一如往昔。好像她并未离开很久,只是临时去了一趟天玄宗,很快又回来。
但是衍苍不在,奚华抱着雪山去找他,走过一道道云霞缭绕的长廊,进入一座座冷冷清清的宫殿,始终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处。
奚华好几次避开了玄苍殿的寝殿,此刻默默站在寝殿外,迟迟没有上前敲门。
回忆像海上浪潮回卷,只要站在此地,她就无可避免地想起那些旖旎的画面,那些亲密无间的夜晚。衍苍怎么还住在这里呢,他不会想起那些事吗?还是说他完全不在意,往事对他而言,只是过眼云烟?
可她不能在这里与他相见。在见证过许多次缠绵拥吻和激烈争吵的房间,她无法假装什么也不记得,做不到对他毕恭毕敬。如果他真的不记得过去,她会受不了他的冷淡疏远。
但来都来了,她不能白跑一趟,不然回去没法交差。她站在廊下静候,等他出来,她会整理好心情,公事公办。
奚华正做此想,雪山忽然逃离她双臂,猛一下撞开了殿门。
她猝不及防地望见一切,眼神却找不到焦点。
寝殿中空无一人,红绸高悬,精致喜庆,竟与她去年从梦中醒来时见到的景象相去无几,除了那一对红烛已经燃尽,床边还挂着她当日穿过的嫁衣。
困惑与不安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