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遥望天幕,从那里看不出仙洲景象。她早已做了决定,今生无缘得见故乡。
当是时,一颗星子坠落,一道银线划破苍穹,一闪而过。
奚华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却又无法向天师求证,毕竟她日复一日假装盲人,怎可看见星星?
但很快,祭坛以外,远处市井中传来骚动,嘈杂人语混作一片,此起彼伏。
起初是街边乞儿惊呼:“欸!下雨了吗?”
“什么?”巡夜的更夫敲了一声锣,“哪有雨?你在做梦?”
“是星星,星星落了!”连街好几户人家打开了窗。
更有一大波人跑出家门,冲到街上,惊声感叹:“越来越密了,星星怎么落了这么多!”
“天降异象,陨星如雨,这是不祥之兆。完了完了,这下真完了!”有人就地伏跪,以头抢地,有人东躲西藏,奔走逃亡。
“天要亡我南弋,天师呢,他怎么祈雨不成,反致祸患?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找不到异瞳……”
“……”
奚华亦见到星星像雨一样坠落,无数亮线划破深邃天幕,稍纵即逝,不断有新的星星接上,作一场浩大的谢幕。照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天上的星星都剩不了几颗了。
她暗自下定决心,不想再和天师置气,双手绕到他背后,轻轻抱了他一下:“十日期限到了,今夜看上去不会下雨了,我想告诉天师一个秘密。”
宁天微没有回应,他直觉并不想听。但小公主的手一路轻抚过他的后背,随后搭在了他的肩上。
第37章第三十七章
一切发生得很快,宁天微还未来得及拒绝,就已然望见了一对眼眸。
少了墨色面纱覆盖,小公主一金一蓝的两只眼瞳璀璨夺目,美得惊心动魄。
秋夜祭坛上,满天星斗下,两人此生第一次对视,宁天微落了下风。
对面那片秋波纯粹而深邃,悄无声息地席卷一切,他的所有言语、所有思绪都被卷入其中,浸透湿润的光泽。
他过于震惊,除了近在咫尺这双眼、这张脸、这个人,世间一切外物尽数被隔绝在外。
星星不再坠落,像冻结的雨点重新凝结在夜空。永昭坛外,街巷中嘈杂的人声全都安静了,骚动就此结束。
他追寻已久的真相就这样摆在眼前,苦苦寻觅的异瞳少女,就在身边。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即便曾经有过猜测,但他迟迟未下定论,也从未想过她会主动坦白。她是如此直截了当,如同利刃破冰,一点儿余地也不留。
夜风却吹拂她轻柔发丝,勾起纤纤发尾撩过他的脸颊。他不着痕迹地撇开了视线,垂眸低语,既是问她,又像自问:“天师的毕生使命是什么,公主不会不知道吧?”
奚华知道,当然知道。从小到大,关于异瞳的传言就像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令她年年岁岁如履薄冰。天师就是那执剑之人,他随时有可能刺下利刃,了却她的性命,完成他的天则。
她应该离他远远的,不能产生任何交集,偏偏竟与他这般亲近,远胜过旁人。
既然早已偏离轨迹,奚华忽地仰面凑上前去离他更近,久违地抓住了他的衣襟:“在杀掉我之前,先爱我好吗?”
这毫无预兆的一问,尾音被掐断,隐没在两人浅浅触碰的唇瓣之间。
浅啄只是前奏,亲吻不需要预告,很快,她冒失的试探和邀请,变成了明目张胆的索取。
奚华抛却诸多犹疑,忘了理智为何物,径自加深了这个吻,要求对方给她肯定的回答。
风又起,墨云在天际翻涌,群星渐渐隐匿其后。与她耀目的异瞳相比,日月星辰都黯然失色。
宁天微避开她的眸光,松口往后撤离。她跟过去,全程睁着眼,凝视他每一抹细微神色,企图从抗拒和讶异中搜寻出一丝心动的痕迹。
其实两张面庞离得太近,表情反而辨认不清。她寻不到想要的答案,闪耀的眼眸中泛起一层迷离的水色,这一泓秋池演变成华丽又危险的沼泽,诱人深陷,一旦涉足,便脱不开身。
她无暇开口询问,因为唇齿正忙于另一件事。她只用眼神来追索,问他为何不肯答应。
可惜种种努力尽是徒劳,他始终拒绝与她对视,一丝破绽也没有展露。
她兀自暴露了最大的秘密,亲手把致命弱点剖白在他面前,却迟迟等不到他的决断。
事已至此,她没有回头路可言,也不知道该如何停下,是以执拗地维持着这场纠缠,直到眼角沾染了小一片潮湿。
很奇怪,她明明很努力地克制,怎么还会不争气地掉眼泪?水迹的范围渐渐扩大了,从眼角到脸颊,从头顶到肩颈,伴随着沙沙沙的低吟,原来竟是下雨。